太叔衍笑道:“这哪是侮辱啊,分明是还世子清白!”
宋绯垂下头,手指有些颤抖,先把衣带上的玉饰解下来,然后再是衣带,因是盛装出席,曲裾绕襟深衣,里面穿了好几层,脱起来稍微有些麻烦。她这样慢的动作外人看来是气定神闲,其实她背心早已惊出冷汗,暴露不暴露全在卿季宣肯不肯帮忙了。
卿堂堂一国世子被当众验身,确实够屈辱的。卿季宣其实心里也在挣扎,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从来只有他帮别人,尚不曾接受过别人的帮助。卫世子是第一个,她救过他,他理当报恩,可是睁着眼说瞎话不是他的行事作风,更何况是欺瞒君主?
他头一次遇到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他试图在这两点上找平衡,他不认为卫世子是女人,也许可以稍微润饰一下证明卫世子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想了想,他避席道:“陛下,臣月余前在青城别柳曾遭刺客袭击,恰巧卫世子路过,为臣挡了一剑,伤在胳膊,至今留有疤痕。臣当时便带世子回去治伤,他赤着上身的模样臣瞧过,怎么可能会使是女人?而且卫世子的画像在各诸侯间辗转流传,相信在座各位或多或少都见过,倘若眼前这位是假的,怎么可能跟画像上的人那么相像?”顿了下,转向公孙华,“公孙先生,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如果是别人出来证明,这衣服可能还得继续脱下去,可是卿季宣不一样,他是温良恭俭让的谦谦君子,在晋国是光辉朗月一般的存在,说谎是不可能的。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是亲眼见过了。而且他是晋王的准妹婿,心肯定是偏向晋王的。
宋绯刚解开衣带,可是晋王不发话,她也不敢停下。心里有些惶然,卿季宣竟然把她救过他的事也抖出来,晋王回头肯定会详细问吧?到时就真的穿帮了。哎,这样也不算什么,总好过暴露真实身份强。
抬眼偷觑晋王,她自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是他迟迟不喊停,似乎很感兴趣地看着她脱衣服?她狠了心脱下最外一层罩衣。这时,晋王终于说话了:“寡人信得过长平君,他既然如此说,那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世子也不必脱了。”
宋绯默默把衣服穿好,浑身差点虚脱。
处境最尴尬的是公孙华,他倒没料到横生变故:“陛下,在下是真心为您着想,怕您蒙受欺骗……”
晋王淡淡打断他:“寡人信得过长平君。”
不容置喙的口吻将他堵得死死的。公孙华一噎,心中怒气难平,这下搞砸了,不仅没讨好到晋王,还和卫国交了恶!回去可怎么交待!
他看向太叔衍寻求支援。
太叔衍这只老狐狸哪还顾得上他,明哲保身地退到一边去了。
满殿寂然,晋王将公孙华晾在一边,并不急着处置。转向宋绯温声道:“让世子受了委屈,是寡人的不对。”
宋绯硬声道:“在下身体不适,请陛下容许我先告辞。”
晋王笑道:“也罢,寡人派人送世子回去。”
他听着那带着浓重鼻音的嗓音,蓦然想起昨日雨夜里碰到的女子,会注意到她只是因为她和韩云起站在一起,他不免多留意了一些,对那女子的说辞也没有尽信。
可王宗印每日都会向他汇报骊山别馆发生的一切,和那名女子的说法基本吻合,倒寻摸不出什么异常来。
公孙华今日安排的这一场大戏绝不是空穴来风,肯定有什么缘由。
宋绯前脚抵达别馆,公孙华以及随行的一干宋国使者后脚就跟过来了,各个脸色颓唐,如丧家之犬。
晋王给公孙华安了一个“居心叵测,言辞相悖,妄图挑拨晋卫两国关系”的罪名,命令他们不能有丝毫耽搁,立即离开晋国。
丧家之犬够可怜的,宋绯侧了侧身子给他们让出道来。
公孙华一见到宋绯心头憋闷,打宋绯身边经过时,顿了顿:“你是真是假,你自己清楚,我心里也有数,怎么能说是害你?我是实话实说罢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的身份早晚会暴露的,到时就等着晋王大怒一举踏平卫国吧!”
困兽犹斗啊。宋绯一怔,旋即微笑道:“我当然是卫世子,如假不换。”她靠近了一些,“而且就算我真是冒充的,你揭发我有功,晋王顶多会赏赐你些珠宝,但绝对不会答应出兵救宋的。你明白么?”
公孙华哼声:“你又怎知晋王心里是怎么想的?”
宋绯摇了摇头:“我猜不透晋王心中的想法,但是我知道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笑了笑,“九州大陆上的强国无非晋秦齐楚四国,晋王先前因为援助卫国已与秦国交恶,而晋王的弟弟子义,也就是齐姬的儿子被推下王位后逃往齐国,齐姬原是齐国公主,齐国自然是站在子义这边,因为这个原因,晋齐关系一直不睦,几次剑拔弩张,交战只是早晚的事。你想啊,秦齐两个大国已被得罪光,晋王还会再去得罪楚国么?还有一点,晋宋两国之间隔着曹卫,千里劳师远征,实在是利大于弊。”
这句话简直就是当头棒喝。公孙华心里懊悔不已,怪只怪自己太急功近利了,盲目讨好晋王,没有分析当下局势,最后落得两头不是人,回去宋国还不知道怎么交待!
他长叹一声:“姑娘是聪明人,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输得心甘情愿。”
宋绯也是回来的时候才想明白这个问题,早想通的话就不必费此周折了,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