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晨间尚有密信送来,况且距他离京赴凉尚有几日,纪陶自然更急于寻见秦骁虎。
他出门前询了蒋先生,秦将军这几日宿在南市官驿,他默记下地址,遂打马过南市。
纪陶想起唐糖年前信中,倒是听提过几间南市的古玩铺子,她还说是如今被他养刁了,什么材料都想要最好的,连这些东西,都一心想着要去古玩铺里买。她同里面的老板日久相熟,故而常会从那儿买些平日用的材料和小工具。
他生了心,出门前在唐糖屋中捻了两根她平时藏在发后用的小铜钩小铜镊,一到南市,派阿步去官驿堵秦骁虎,自己先寻了间铺子问出处。这些小物件易丢,小家伙常常丢东西,但她大事不糊涂,若真是有计划的出远门,多半会跑去买一拨备在身边的。
连问几间,竟是没有一个掌柜知道,锲而不舍又跑了两间,好容易是有个主顾指给他说,东首的漱玉斋里头能找着这些精巧的小工具。
漱玉斋是间玉石铺,也接做金镶玉的小手工,纪陶被伙计引上二楼,迎头却遇着裘宝旸。
裘宝旸一见他,面上如临大敌:“你来做甚?”
宝二爷身后那位白衫小公子蓦地回了头,正是赵思凡。五公主见着纪陶,一时间泪光盈盈,看他正要也望着自己,又似是不大高兴,恨恨瞪了他一眼。
纪陶虽然莫名,却也无心理她,一意寻那掌柜,掌柜正忙着,唤他少等,捧来一颗小石头、一本小画册递给赵思凡:“二位先挑个镶嵌的式样,既是田公子的朋友,在下自当尽心尽力。您是……”
纪陶急问:“田公子今日可曾来过?”
掌柜笑答:“原来也是他的朋友,昨日倒是来过的,说是要出门一趟,这回是要出远门罢,带了好些东西走。”
纪陶有些绝望,她分明是之前就预谋好的,谅裘宝旸也提供不出什么有用线索,他正欲返身下楼,去官驿与阿步会合,却眼尖扫见那石头上的图案,身子顿住,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谁画的?”
赵思凡怯怯答:“我画的。”
纪陶直觉得一口血险些喷出来:“你从哪来的这图样。”
裘宝旸跳出来抱不平:“一朵小小的嫣粉桃花罢了,须得什么图样?思凡自己觉得喜欢,便随手绘在石头上,制成挂坠,这很稀奇么?纪二你是不是又寻不见唐糖了?”
纪陶揪裘宝旸到一边,瞥眼赵思凡:“你们那晚到底都聊了些什么?”
“聊纪陶。”
“还有呢?”
裘宝旸压低了声:“聊纪二哥你同五公主的婚约啊。”
纪陶差点怀疑他弄错了:“我?”
“二哥每次订婚,都是迅雷不及掩耳盗铃……”
“何曾……”
裘宝旸故作老成将纪陶肩头拍了拍:“纪二哥忙糊涂了罢?此事是你亲自求梁王殿下作的媒,连纪爷爷都知道了,就不要在哥面前装蒜了罢。不过可惜,要不是思凡自己想通了根本无意下嫁,你的美事过两天恐就成了!”
纪陶听了个半懂,心中骤然了悟,怪不得……
他恨声骂:“水老鼠,作甚早不来寻我说这些?”
说罢往他胸口怒捶一拳,不待裘宝旸直起身来,夺门而出,下楼奔官驿去了。
裘宝旸捂着胸口闷痛得要吐,愣在原地半天不会动弹。
赵思凡过去扯扯他的袖子:“你没事罢?水老鼠是什么?”
裘宝旸凭窗怔怔望着楼下骑远了的身影,揉胸低骂,一脸错愕:“没……没什么,哥方才有些魔怔,大概是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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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阿步的那里的消息并不甚妙,他守在官驿时,秦将军早已离了近两时辰,不过官驿的小吏见着纪陶,倒是递过封信,说是秦将军行前特为嘱托,若他走后有人来寻,便将此信交与来人。
信中照旧绘了一张鬼脸,鬼脸下方,绘的东西阿步便看不大懂:“这两枚石狮的看着倒像是南门的,就是画得略有些滑稽。”
纪陶上马急催:“去孟州。”
“老太爷那里……”
纪陶淡定道:“不必管了,糖糖用的正是老太爷房中采用的水云纹檀皮宣,想必是同爷爷商议好了的。”
阿步张大了嘴:“原来这是一个套啊。那咱们还要去么?”
纪陶横他一眼:“你说呢?”
阿步看他心情不错:“是套也很甜的罢?”
纪陶苦笑:“林步清你多大了?”
“十七。”
“你比糖糖小一岁。”
“是。”
“听说去年这个时候,你哥哥本来正在乾州为你张罗娶亲?”
阿步声音闷闷的:“您明明知道的,他已经去世……一年了啊。我那可怜的小侄儿还是多亏了您,才从西京救回的家。”
“想念哥哥么?”
“想,我哥虽然脾气臭得很……”
“我脾气不臭么?”
“您那是装的……”
“林步清!”
“我哥脾气是真臭,就像您哥……诶诶,您别这么瞪我,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反正我哥的臭脾气,哪怕别人再瞧不上,从小他是待我最好的人。”
“嗯。”
“您怎么突然提这个?”
“没什么,上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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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唐糖随唐岳嵩离京回乡,离开的时候从南门走的,那小姑娘哭作一汪水,搀着祖父一步三回头,纪陶一直立在南门守望。
一到家她就给他绘来了这对南门狮,唐糖说她照着南门狮的样子,亲手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