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致远恍惚间睁眼,依稀记得梦境。
他又在梦中见到勾陈。
这一次,却是在同勾陈激烈争执。
一个声音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负守护三界苍生之责,岂可如此儿戏,不顾自身安危,直追魔道三千里?”
另一个声音却冷嗤道:“杀敌怎的就不是守护苍生?朕自即位,既受三界供奉,为守护百姓,化身为剑,杀敌阵前,有何不可?”
第一个声音仍是冷肃沉静,犹如勾陈往日一般,“天道有常,纪纲分明,众神各司其职,陛下扰乱天道,徒增臣下困扰。”
另一个声音又怒道:“勾陈,你这老古板,眼里莫非只有法则纪纲,天道伦常?死守戒律,不知变通!若你不肯嫁给朕,这劳什子天帝,朕不做也罢!”
勾陈静默,过了片刻,只轻斥道:“圣阳,不可胡闹。”
那圣阳的声音却有一分执拗,又柔声道:“太羽乃后宫之星,又有天后别名,嫁给朕岂非正是顺应天意之举?”
勾陈声音一冷:“荒唐。”
圣阳又委屈道:“若你执意不肯嫁……娶了朕也行。”
勾陈道:“君臣有别,不可乱序。我自会为你挑选中意人选,择日大婚。”
圣阳便怒道:“朕只中意你,若送其他人来,你送一个,朕杀一个。”
勾陈却不动摇:“陛下若是失德无道,自会受天罚。”
圣阳一窒,停了片刻又道:“你若肯娶我,我不做天帝便是。如今一身修为毫无用武之地,整日尸餐素位,好生无聊。早应让贤,勾陈,不如……”
“圣阳!”勾陈语调陡然转严厉,“够了,可是上次面壁思过还不足够?”
单致远还欲再听,却陡然听耳边一声低笑,不知何人低吟了八个字,那声音气若游丝,太过模糊,他竭尽全力仍旧如上次一般,只听清了打头的勾陈二字。
只怕是听错了。
……
单致远起身,那梦境迷蒙有若一团白雾,分辨不清人影。叫他一时间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眼角一团黑色动了动,有若一段闪亮黑缎悄无声息在房中地毯翻滚半圈。阿桃扬起下颚,金眸半睁,睡意朦胧搁在单致远膝头,惬意摇晃尾巴。有力粗壮的豹尾在地上拍打有声,更衬得房中一片静谧。
单致远轻轻揉搓黑豹头顶,听他喉间呼噜噜成串声音响起,才察觉一身疼痛早已消散,便放开神识向四周一扫。
他所躺的软榻,正处在广阔大殿中。这大殿以白中透金的白虎岩建造,廊柱高耸,空旷精美。石柱上腾蛇缠绕,明珠闪烁,层层鲛人绡纱制的月白纱帘有若水波轻拂。
昏迷前他被开阳带往天庭。此地莫非便是……神界?
单致远轻轻将阿桃头颅托高,放在软榻边上,起身向门外行去。
却被大门外两名神卫拦住了去路,神色恭敬道:“勾陈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那两名神卫一身金甲,魁梧巍峨,只静静一站,便散发出一股神鬼难侵的气势。
单致远心知自己不是这两人对手,便立在殿内,问道:“此地是?”
右首神卫沉声道:“正是勾陈殿南殿。”
如此简略,却隐约习得了开阳的些许气质,他又再追问:“勾陈大帝……何在?”
那神卫很是耐心,又道:“在四御殿处理公务。”
单致远心中迷茫,只得再追问道:“勾陈大人不在,那……太羽、麒麟、开阳又在何处?”
神卫那死板脸色微微透出一丝古怪,道:“若勾陈大人不在,太羽大人、麒麟大人、开——那位……大人,自然也不在。”
单致远一愣,待要问“这却是为何?”,便被身后一个爽朗青年的声音唤住,温和笑道:“如今天庭正在多事之秋,致远你权且忍耐。可有每日勤加修炼?”
那声音正是六甲,单致远忙转身看去,那星官已换下了玄色官服,一身素白长衫,交叠双臂,正对他温和微笑。
单致远见了故人,心中迷茫方才减弱几分,上前一步道:“每日召剑五千次、起剑势一万次、收剑势一万次。从不间断。只是——”
六甲满意颔首,笑道:“只是?”
单致远皱眉道:“开阳大人不问一句便将我带来此地,师父与师弟尚在凡界,诸事众多,不可在此耽误。”
六甲讶然道:“你尚未知晓?”
单致远怔愣道:“知晓何事?”
如今天帝归位,搜索伪魂之事早已传开。故而六甲便将伪魂之事同单致远分说清楚。
单致远手指紧扣,只觉怒气在胸臆间沸腾。
他如今才得转机,手握重宝、前途无量,正踌躇满志要在宗派大会一展头角。
他尚因开阳一句话,每日冥想修炼,要追寻自身大道。
他更要让那曾轻看他、更试图诬蔑他的刘皇受到教训。
怎能因那天帝轻飘飘一句话,便要将一生放弃,去做个附庸他人的傀儡?
六甲见他脸色不虞,便安抚道:“致远,莫要忧虑。勾陈大帝将你护在殿中,便是要与天帝交涉之意。你要信他。”
单致远尚未开口,一道黑云般人影便缓步靠近,正是勾陈。面容冷肃,不苟言笑,对单致远伸出手来,“随我上殿。”
这神仙固然不带一丝一毫笑容,却气势沉稳,不怒自威,自有一股令人信任的气质,单致远心中不安便仿佛层层阴霾被初阳一映,散得干干净净。
他便抬起手,犹犹豫豫放在勾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