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静坐半晌,空气里安静得只有炭火里木炭偶尔发出的兹兹声。
“你月中要去寒山庵?”
“嗯。”
“天寒,多带点木炭。”
“唉。”赖云烟点了头,她看着对面的清瘦男人,终是有些不忍,开口道,“你也别撑着了,天冷,找个喜欢的人暖床罢,这冬也就好过了。”
有了喜欢的人,以后烦闷了,也好有个开解的,说上几句贴心话,总比跟她这么单耗着的要强。
“呵。”魏瑾泓轻笑了数声,一会抬起笑眼问她道,“你不去见他?”
现到如今,他们都心知,他是管不着她了,现在的魏家也好,还是他也好,都束缚不住她了。
就算世朝,哪怕她做任何惊世骇俗的事,也只会把她当他的娘。
这十几年,她还是悄无声息地把身边的一切都改变了,就是儿子姓魏,也敬爱他,可他的心与她的心是贴着的,紧得无缝可钻。
只有他还得随着朝廷这艘大船,不停地改变方向,依旧与前世一般,劳心劳力,怕是这世还是会不得善终。
“见他又怎样,”赖云烟说这话时眼睛里全是悲凉的笑意,“哪怕再成知已,也不能再回到往昔了。”
镇远已入局,她就算与他再惜惜相惺又如何,他的路跟魏大人的路会是一样的,到时,苦的不过又是她而已。
“是么?”魏瑾泓看着她的笑,觉得心口有一种残酷的痛感,他缓了好一会,才又道,“也不尽然。”
“哦。”她闭上了眼。
“世朝给你找来的地册,一本是他亲自书写的吧?”他问道。
看她睁开眼看他,他情不自禁抚了抚胸口,才微笑道,“现在放在你手边的,是他江家的藏本,轻易不现于世的。”
最好的,他又都给了她。
她哪是不想见啊。
赖云烟闻言转眼看向了手边小几上的那翻了几页的书,好一会才转回眼神,迟疑地看着魏瑾泓。
魏瑾泓的心被揪成了一块,提在了喉咙口。
他微笑了一下,又慢慢地垂了头,看向了她的长指。
前世她戴着双戒的手指中,依旧空无一物。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换来的是恩爱不在,她劝他怀拥新人,他劝她去见旧情,再是最讽刺不过了。
“他知道我?”她迟疑地问了这句。
“你们曾见过一面。”魏瑾泓伸手再拿了一块糕,塞进口里,大力一噎,把那提着的心也顺道吞回了原位。
“就一面。”她轻嘲。
他看着她这时笑中带泪的眼睛,魏瑾泓把一整杯水都喝了下去才淡然道,“一面就够了。”
她的眼里,身上,太多东西了。
当年岑南王的杀将也不过见她几面,就已把她画得栩栩如生,满密室都是她的画。
“想见就去见吧。”魏瑾泓捏了捏手指,温和地说,“这往后,你要做何事,全如你的意。”
这是世朝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
“要是觉得有不妥处,与我说,能助一臂之力,我自不会推托。”魏瑾泓说完这话朝赖云烟微笑了一下,“去见吧,见了也好,以后就别笑得……”
赖云烟怔怔地看着他。
“如此悲伤了……”魏瑾泓扶着桌子把话说完,朝她一揖,“打扰,先走一步。”
门边来叫他的翠柏一见他,在他耳边就说起了他要相报的事。
魏瑾泓听完,大步离开,冬雨在其后送了他到园门口,看着他走得看不见影子了,这才转身去向赖云烟报讯去了。
这边魏瑾泓见了几个来说事的族人,把事谈话,又送了他们到门口,回屋后,一直压着的血气翻涌而上,再也压制不住,从喉咙口冲出,随着嘴角蜿蜒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