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微雨天气,正是好睡,君珂一大早还没起身,就被大长老派来的人唤醒,一大排宫女直挺挺站在她宫外,用柔软的声音和麻木的腔调,齐唤,“请娘娘起身。”
君珂被吵得头脑发木,没奈何爬起身,暗骂只要和天语长老沾边,木头人就成批量制造。
当初纳兰述多么英明啊,创造了尧羽卫,挽救了天语族整整一个下一代。
她起身,那些派来的宫女,团团围在她身侧,洗脸、梳头、吃饭,连上厕所,都跟着一帮人,君珂本来就不要什么人伺候,宫中百废待兴,也一直很少宫女,一下子围这么多人顿觉空气不良,她发了脾气,这些人才住了脚,畏畏缩缩守在不远的地方不挪步。
出宫去七宝殿的路上,更是前呼后拥,眼珠子盯得死死,君珂原先还在纳闷,一眼看见七宝殿门口等着的一大群人,忽然大悟。
天语长老哪里是派人来伺候她呢,分明是觉得她一定不贞,怕她做手脚,找人看住她来着。
瞧七宝殿前那一大批精神萎靡的前朝妃子们,昨晚想必也被天语长老派人看守得死死吧?生怕有谁和她“暗通款曲”,教她如何蒙混过关?
君珂冷笑一声,心想有些人就是喜欢自打耳光。
这种点守宫砂的事情,是女子闺阁私事,只该小范围的处理,然而如今,看七宝殿前的人数,天语族长老存心把事情闹大点,好让她众目睽睽下不了台,然后正好用来要挟纳兰述。
君珂眼神一扫,还好,除太监外没有男人,大长老还算有分寸,没敢真让群臣来参与这场所谓的“点砂秀”,否则她君珂一定再次老大耳刮子赏他。
“见过君姑娘。”一大群妃子莺声呖呖向她见礼,神情庄重里透着不露声色的谄媚。
这些女人,是两任尧国皇帝的妃子,主要是前代老皇的。尧国老皇的皇后早死,新帝还没来得及立后并大选后宫,剩下的这些妃子,如今命运都掌握在君珂手中,从不敢在她面前有一丝放肆,君珂对她们的安排也十分头痛,尧国前皇族子嗣几乎全灭,这些人无所依靠,按说就是放出宫外建庵修行的命,君珂又觉得残忍,她心中想着将这些女子发还她们娘家,但是这一点又触动尧国旧例,现在这个忙乱时辰,还不到提起的时候,只得耽搁了下来。
“都起来吧。”她勉强笑笑,心中对所谓“皇后”生涯开始感到绝望。
现在面对这样一群别的男人的女人,都觉得烦而且怪异,将来如果面对纳兰述那一帮女人……
君珂颤了颤。
无法想象。
她突然有点茫然——自己一心一意,想要纳兰述夺得尧国帝位,想要他以此为凭借,得以复仇,但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如果纳兰述称帝,必然要三宫六院,到时候,她要如何接受?
是的,纳兰述曾隐约表示过宁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如今,面对纷繁的尧国局势,面对群臣的倾向,面对纳兰述的独特身世——他只有一半尧国皇族血统,想要整合朝野真正掌控局势,必将面临比正统尧国皇嗣更大的困难,到那时,他需要合纵连横的朝廷,也需要合纵连横的后宫,他需要以姻缘为缘系,系住那些朝臣家族的心,又怎么可能倾尽后宫,只留一人?
君珂的手指微微缩了起来,掌心起了微汗,有些事一直没有去想,到底是想不到,还是不敢想?
那些藏在内心深处的隐忧,一旦直面,便是一场无可挽回,山崩海啸。
……
她在殿门前突然立住,久久发呆,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疑惑的目光投过来,几位天语长老,却露出讥讽而满意的神色。
这女人,终究心虚了!
天语在尧国地位不同,类似于神师的地位,斋戒持欲,是可以出入后宫的,甚至现在就住在已经空下来的西六宫偏宫,所以在场的,除了所有前朝妃子,宫中有头脸的嬷嬷女官,剩下的便是天语长老,一个不落,全在。
“君姑娘为何临门踟躇?有什么不妥么?”淡淡的语声传来,君珂闻声而醒,看见对面那些人隐藏的神色,心中微微叹息一声。
无论如何,有些事逼到面前,就必须见招拆招,至于之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或许终有一日,当自己掌控得更多更更多,多到足够压平所有人的砝码,多到令那些长老群臣不能再忽视自己,多到足以和纳兰述并肩拥有天下,那些困扰和牺牲,才不会出现。
以为将至尽头,但或许,路还远。
君珂叹息一声,昂起头,淡淡道:“我很好。”
天语长老注视着她,觉得只是在这一瞬间,这少女的神色忽然沉凝许多,一种光华自内而生,让人心惊。
但那又如何?再骄傲的女人,在现实面前,终究要步步退让,便如少主,宣言铮铮,但天语长老们相信,当人一旦坐上那样的位置,重新换了天地和视野,以帝王的眼光来看待一切的时候,很多原先以为必须无所谓的东西,忽然会成为至高存在;而很多原先以为必须要捍卫坚持的东西,最终不得不放手。
天语长老们有信心,他们不打算再和谁硬碰硬,他们要看着现实的刀刃和时光的杀手,渐渐砍掉枝蔓,去除障碍,杀掉所有他们所不愿看见的一切。
“请吧。”
君珂慢慢走入殿内。
七宝殿是专职皇后寿辰和与皇后有关的仪礼的大殿,占地宽阔,庄重典雅,现在四面都已经打扫干净,中间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