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高,却清,一字字切金断玉,让人听着,便觉得,这样的硬度,是火炼斧斩,也不可折的。
纳兰述眯着眼睛微微笑了,觉得此生能听见她这么说,真是倾尽天下也换不来的莫大幸运。
一群臣子却怔在那里——每个字都听在耳中,每个字意思都理解,但那些话组合在一起,就完全超出了他们能接受和理解的范围。
一个女人,便当以夫为天,不犯七出之条,尤以妒为首戒,哪怕她是皇后,也越不过这lún_lǐ规则的藩篱。
这个世道,见多循规蹈矩的妇人,便纵天性善妒,也要咬牙苦忍,背地里搞动作的也有,却从没见过敢于公然阻止丈夫纳妾的。
何况这还是必须三宫六院开枝散叶的皇室!
“你……你在说什么……”孙太傅嘴唇都在颤抖,连敬语都忘记了,“荒唐……荒唐……”他颤颤转身,胡乱对身后挥手,“皇后失心疯了,她刚才说的话,速速忘记……”
“闭上你喋喋不休的嘴。我说的每句话都比你更清楚。”君珂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他脑后,近得老头子脖子里汗毛一炸,惶然转过身来,不明白刚才皇后还在台上,怎么一眨眼就窜到身边来了?
“皇后。”孙太傅避无可避脖子一梗,“倒行逆施难堵悠悠众口,今日您这一番话,实为大逆不道蔑视礼教之言,所幸没有宣之于朝,尚可弥补。请皇后速速向陛下请罪,并下罪己之书,求恕御前失礼狂言乱语之罪,之后退居宫廷,反躬自省……”
他退后一步,双手展开,扶额拜下,身后几位臣子也齐齐拜下,姿态恭谨,语气坚决。
“请皇后反躬自省,收回妄言!”
“我如果不呢?”君珂冷冷走下来。
孙太傅移动身子,挡住了她的路。
“请皇后反躬自省,收回妄言!”
君珂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哪里算妄言?哪里需要自省?”
“颠倒纲常大逆之言,微臣不敢复述!”孙太傅挪动膝盖,带着众人又跪到她面前,重重道,“但微臣身为太傅,有教化皇室之责——请皇后反躬自省,收回妄言!”
“你不说我险些忘记了,太傅?帝王之师?”君珂不再绕开他,一脚踩住了他的袍子,似笑非笑盯着他,“身为太傅,自然是礼教大儒,道德典范,既如此,我先问你——陛下还未传召,孙太傅就擅自闯入,有礼否?帝后当庭,你贸然闯入,不参拜擅自出言,有礼否?皇后发话,陛下还没驳斥,你抢先咆哮御前,辱骂皇后,有礼否?皇后摆驾,你率众臣擅自拦阻,以势威逼,咄咄逼人,有、礼、否?”
四个连问重重砸下来,最后三个字一字字沉缓如重锤,震得孙太傅张口结舌。
他自觉理直气壮,未曾想君珂如此犀利,不解释自己言行,先抓住他不放。老家伙暗悔自己孟浪,刚才原本是准备参拜的,只因为心中有心事,正巧司马欣如的话合了他的心,抓住机会就想趁热打铁,虽有参拜帝王举止,但却没有如常例一般山呼祷颂。这下好了,直接被抓了痛脚。
“想要拿太傅身份来管教谁,先掂量自己言行,是否配做这个太傅。”君珂轻蔑地撇撇嘴,一把抓起老太傅领子,轻飘飘地向外一送,“去反躬自省,收回妄言吧!”
呼地一声,瘦弱的老家伙,被君珂一膀子送出了百米之外,远远地看不见了……
君珂看也没看一眼,目光漠然扫过那群跪在那里满头大汗已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应声虫,她目光扫过谁身上,谁就颤颤向后缩缩,膝盖头一点一点挪移出道路,生怕自己被皇后看不顺眼,也“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君珂哪里把这些人看在眼底,转身回到台上,一边走一边淡淡道:“我刚才的话就是懿旨。只说一次,不会再重复,谁要记性不好记不住,我也不会为难你们,只不过脑袋既然如此不中用,那还留着做什么?好了,都散了。”
那群远道迎接帝王,顺便身负朝廷重托想要“考量并监督”皇后的官儿们,一句也不敢再说,灰溜溜地下去找被送飞的孙太傅去了……
司马家族的人被依次带走,从司马云中以下,人人失魂落魄,连辩解求饶都忘记了——司马欣如说出来的话,实在让他们连最后一丝挣扎的勇气都已经丧失。
司马嘉如一直在默默流泪,丑福一直遥遥站在一边,目光痛苦地看着司马嘉如,却始终没有上前一步。
若此刻是敌军之阵,便千军万马,他也会不顾一切救她出来,然而这样的情境,这样的罪名,他却只能像个懦夫一样,死死站在原地不动,任指甲狠狠入肉,鲜血淋漓。
君珂瞟了他一眼,丑福的脸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不过完全恢复当初英伟容貌是不可能了,他毕竟受伤太久,脸部肌肤萎缩,伤势最重的半边脸,重长出的新肌肤显得过于绷紧,看起来还是有点怪异的,所以大多时间他还是戴着半边银面具,将恢复得不太好的那边脸遮起,银色面具森冷魅惑,衬着另半边如常的眉目,和他高伟的身形,看起来倒多了一种特别的男子魅力。
这样的丑福,配司马嘉如,已经很合适了。
士兵们上前拖司马嘉如,丑福身子一僵,君珂叹息一声,“嘉如,你留下。”
司马嘉如身子一震,被拖走的司马云中眼底爆出喜色,拼命扯住女儿衣裙,嘶声道:“嘉如,嘉如,你好好地……爹爹应了你,你可以和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