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正是十二月十八,尧国历史上的建国之日,每年在这一日都会举办盛大的庆典,今年纳兰述早早下了旨,称年中西南大旱,南境又多年战事,宜以抚养民生为上,为撙节开支,裁减用度,今年的庆典就不办了,圣旨一下,自然又换来一大批颂圣之声。
庆典不办,却给朝中放了假,说前段时间操持皇后入宗大典,大家都休息休息,把人都赶回了家。
与此同时京中开始了一系列不动声色的调防,京城之外血烈军,所有非嫡系出身的军官都被放假,值戍的都是嫡系军官,同时调动了七个营分别驻扎在皇城四侧,城门进出盘查外松内紧,尧羽卫进驻皇宫。
除了鹄骑在训练,并且不想引人注意没有调动外,皇城内外都进行了重新安排,这些举措并非一两日之内同时进行,而是不动声色慢慢展开,以至于一连串的变动,并没有引起大多数人的注意。
十二月十七,因为连下了数日雪,陛下夜间赏雪受了风寒,太医正韩巧说怕感染时疾,不允任何人探望,据说连皇后陛下都一直呆在她的七宝殿,不敢前去打扰。
整个尧国都城乃至皇宫,都在这年冬纷纷扬扬的雪里,安静地沉默着。
皇帝寝宫景仁殿诸门紧闭,所有帘幕都层层放了下来,却有一群人站在殿门口,双手连搓,有点焦灼地望着七宝殿的方向。
过了好一阵,就连柳杏林都在频频看天,一挥手准备让人去叫人的时候,前方清静的道路上,缓缓走来一个人。
看见雪地里行来的披着连帽大氅的纳兰述,众人都松了口气,纷纷迎了上去。
昨夜从云台山回来,纳兰述不顾柳杏林和韩巧劝阻,亲自将君珂抱回了她的寝宫,然后驱散所有人,自己留在了七宝殿。
众人虽然担心,却也知趣地没有打扰,大家心里都明白,明日那场治病,风险太大,若有万一,便是这对患难男女的生离死别,这一夜纳兰述要和君珂独处,谁也无法阻拦。
这一夜七宝殿静寂无声,灯火未燃,几个知道内情的人睁大眼睛,数着沙漏到天明。
这一夜柳杏林强迫自己睡了半夜,随即起身,将准备好的东西,再次细细清点一半,并再次烧煮消毒。
这一夜戚真思长立雪中,注目阗静的七宝殿,晏希远远立在她身后,相同的角度,却只看着她的背影,一瞬不瞬。天快亮的时候,戚真思转身,对晏希说了一句话。
“我但望这一日快些过去,然后看见一切如从前。”
“会的。”
“可是。”戚真思按住额角的靛青刺青,眼神里难得有几分茫然,“我心里总有隐隐不安。”
“我在这里。”晏希柔和地注视她。
“不,晏希。”戚真思摇摇头,“景仁宫固若金汤,任何人也不敢闯入,不会有任何危险,我倒是担心小珂,她才是主子的软肋……晏希,你留在七宝殿。我在景仁宫。”
晏希沉默了一会。
“好。”
戚真思忧心忡忡地转身去看七宝殿,半晌之后,听见身后晏希道,“你要保重。”
“我能有什么事?”戚真思侧首一笑,“真是多心。”
她这些年难有笑容,此刻忽然容颜一绽,便如冰花盛放,在皑皑冰雪中皎光四射,看得晏希一呆。
这一刻忽觉她美得透明纯澈,仿佛不再是她。
这一夜七宝殿不闻外界窃窃低语,专心沉浸在彼此的气息里,殿内并不是众人想象的旖旎生春,烟气淡淡袅袅,呼吸静静沉沉,君珂在床上闭目沉睡,纳兰述只坐在她床边,双手攥紧她的手,搁在自己唇边,也闭目长坐,如在体味她淡淡香气,又如在向虚幻做静静祈祷。
天快亮的时候他起身,凝视她良久,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低低道:“小珂,我但望这不是告别,可若这真的是告别……记得为我更好地活下去。”
缓缓松开手,他将她的手送回被窝里,将要抽出自己的手的时候,忽然一怔。
他的手指被君珂的指尖勾住。
纳兰述回首,以为君珂已醒,然而她没有睁开眼,一切源于下意识的动作,即使在睡梦中,她也感觉到了他的即将离去,从梦境中伸手,欲待苦苦挽留。
纳兰述停了停,微微叹息,这一刻真想回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多一刻,不,半刻也好。然而看看天色,必须要走了。
他温柔地拉开她的手指,手掌从被窝里,缓缓滑出。
闭目沉睡的君珂,一滴眼泪,忽然也从眼角缓缓滑出……
这无声冷静,而又悱恻缠绵的一夜。
纳兰述静静走在清晨的宫道上,目光并不在四面的风物上停留,这世间繁华无限胜景,从来都不是他的留恋。
他只想将她的容颜,在脑海里一遍遍描摹。
看着一脸释然之态迎上来的柳杏林,他笑了笑,脱下大氅,当先进殿,喝完韩巧早已熬好的一碗舞茸汤。
这是君珂和柳杏林万般努力,借助那个偷来的黑罐子,翻遍当地山林,翻烂无数医书,最终找出来的制胜灵药,舞茸。
柳杏林在提炼分析了黑罐子上的无数草药沉淀之后,终于确定了这种药物的关键作用,决定术前术后,都将以此作为纳兰述的主要用药。
两人费尽心思找出这东西,心里也没有把握,却不知道在现代那一世,这东西另有一个名字叫灰树花,已经被公认为有效的抗癌药物之一。
柳杏林站在他面前,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