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杏林怔怔看着君珂,他多少也知道君珂在周府发生的事情,此刻忍不住要揣摩她的神情——你可还愿意沉默?
君珂目光在周桃身上很有力度地掠过,那女子紧紧依靠着纳兰述,小鸟依人,只是下巴还是习惯性微微仰起,掩藏不了的贵介少女傲然姿态。
——周家小姐是吗?好,很好!
她深深吸了口气,又注视了周桃一眼,周桃感觉到她的目光异样,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淡淡厌弃,往纳兰述身边又站了站。
君珂转开眼,拒绝欣赏“金童玉女”,手伸到桌子底下,无声无息用毛笔戳进了柳杏林的腰眼——别看了!该干嘛干嘛!
“烦请柳大夫。”纳兰述将周桃往呆若木鸡的柳杏林面前一推,眼神澄澈,波光流动。
柳杏林吸一口气——自从纳兰述带周桃进来,他和君珂尽轮流吸气了,忍了好一会儿才给周桃搭脉,手搭上去目光便一闪,抬眼看住了周桃。
周桃对他嫣然一笑,自认为笑得娇弱美丽,当可令这年轻俊朗的大夫春心荡漾,说话留情。
谁知道这一笑,柳杏林脸唰地拉黑,避蛇蝎一般避开她的手腕,冷冷道:“姑娘有中毒?恕在下医术浅薄,当真看不出来。”
纳兰述“哦?”了一声,又去看君珂,君珂咬牙,微笑,摇头。
“也许有的地方是有毒的。”柳杏林继续冷冷道,“不过和这哑,却是无关了,郡王,”他站起身,不容拒绝地摆出送客的姿态,“在下无能为力,请另寻高明。”
“那真是遗憾。”纳兰述叹口气,揽住了周桃的腰,小心翼翼将她扶起,“既如此,不敢再劳烦柳大夫。”
周桃如蒙大赦,趁势软软倚在纳兰述身上,眼底掠过一丝得意,纳兰述温存地抚抚她的鬓角,附在她耳边低声道:“那我带你去京城再寻名医好不好?”
他的气息热热地拂在周桃耳侧,松竹杜若香气,周桃含羞地侧开脸,却又没有离开太远,眼波浅浅地上撩过去,清稚中微微媚色。
两人耳鬓厮磨,眼神默契,一看就是一对正情热的爱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那种。
柳杏林僵硬地别开脸,君珂仰头,拢着袖子,专心地看承尘,好像那里能看出花来。
纳兰述又絮絮询问了柳杏林许多女子保养身体的注意事项,满脸对周桃的关爱,末了才加倍小心呵护地扶着周桃出门,身后粘住长长的奇异的目光,走不多远,就听见柳杏林变了腔调的大声吩咐:“今日休息,停诊!”随即砰地一声,院门被紧紧关上。
在百姓们懊丧的叹息声中,纳兰述无辜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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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看起来很安静,从高天射下来的白月光,分别照亮了三个庭院。
一个庭院里有人在喝酒。
一壶酒,一盏茶,喝酒的人每喝三杯酒,必饮一口浓茶。
茶能解酒,任何时候,他不让自己放纵喝醉。
何止是对于酒,这世上任何事,喝酒的这个人,都不愿自己失控或放纵,以至于被人钻了空子。
桌上没有菜,他喝酒从来不就菜的,他说吃菜会影响酒的口感,使酒味不那么纯粹,喝酒就是喝酒,要菜掺和做什么?
还有个不吃菜的原因他没说——吃菜会降低酒在体内的作用,会导致酒不知不觉喝多。不知不觉——这个词他也是讨厌的。
四面不点灯,只有远处廊檐下有一盏灯笼,将墙头照得通亮——他的灯,只需要照亮刺客之类的东西,至于他自己,不需要被人看得太清楚,以至于做了靶子。
庭院里,孤灯下,他端着酒杯,另一只手却在微微转动,有什么碧绿通透的光芒一闪,光影映在地面,如划开一道森森碧河。
“原来……”他喃喃自语,没有表情。
月光半隐,不敢照亮他的容颜,隐约入鬓的长眉,挑开九万里长空欲曙的天色,而眸光一抬,便破云碎月,升腾起万丈逼人星芒。
“君让!”突然有人慢步进来,在门侧笑道,“重伤方愈,怎么就喝酒了?也不知道顾惜身体。”
“皇祖父!”喝酒的男子推杯站起行礼,语气尊敬却不惊讶,“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来人微笑踱了进来,“看你是不是又不听话。”一边打量着喝酒男子气色,又笑道:“听说当初治你伤势的名医手段可怕,如今看来恢复得竟也很好,果然山野有奇人。”
有人跟着进来,提着灯,昏暗的庭院顿时通亮,那喝酒的男子却没有阻止——天下只有这个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他也不能在他面前使性子。
听着皇祖父的话,他不自觉地抚了抚腹部,那伤怎么治好的,属下们一直不肯和他明说,他隐约知道,是很可怕的手段,因为回京后,召御医诊治时,那位名动天下的伤科圣手对着他的伤口惊叹不已,摸着那微微凸凹的伤痕着迷,险些忘记是来看病的,最后才想起来自己的职责,小心翼翼抽去了伤口缝合的筋线,像捧着宝贝一样颠颠捧回去了,而他自己,对着那淡红的伤疤,心里涌上一股奇异的感受——不会吧?那女人真的剖掉了他的肚子?
灯光远远射过来,他的脸不易察觉地冷了冷——胆大包天!小心不要给我再遇见!
进门的老者慢慢踱了过来,在桌边坐下,灯光映着他清癯的脸,眉宇透着点操劳日久的暗青色,神情无喜无怒,只有在看着面前英锐男子时,才有微微的暖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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