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要看看这个男人够不够胆子,将许诺家的身份揭穿。
威远侯看着金翰林阴冷的俊脸,听着他一句句的戳心窝子的话,他嘴巴还张着,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能说什么?能说穿许诺家的真实身份吗?不能,许诺家的身份,可以成为公开的秘密,却不能扯了那层遮羞布,更不能从他的嘴里吐出来,否则那就是藐视皇权,甩先帝的巴掌——长公主的儿子怎么能可以不是威远侯府的嫡长子。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他怎么能是外人?”威远侯许久,终是大喝了一声。
“啪嗒”一声,金翰林手中的茶盏就落在了地上,破碎的瓷片,溅飞起来,打在威远侯的衣服上,引得他满腹的怒气:“你……你……”
金翰林无所谓的盯着威远侯,而后,慢条斯理的站起身子,走到威远侯的面前,二人四目相对,眼底的情绪各自复杂。
这一对相隔了多年的父子,只怕是重逢后,第一次靠得如此之近。
室内的温度陡然之间降了下来,威远侯在来的时候,就打定主意,今儿个定然要好好的说说金翰林,他毕竟是许家的骨肉,他与许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什么日后也不能让许家发生骨肉相残的事情,虽然说摆长辈的老资格教训孩子,的确会让人反感,甚至会舍得其反,不过,这种法子,他已经印证了许多遍,很多时候,是非常有效的。
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金翰林居然面无表情,无动于衷,保持着平静淡漠的表情与他对望着,丝毫也不畏惧他那对阴眸之中散发出来的寒光,半点急色未露。
四目相视的时间越长,威远侯心中就越是惊讶,他对自个儿的威严,心中是有数的,或许因为半生戎马,那种血海中历练出来的气势,绝不是一般人能直视的,尤其是他刻意施压之下,鲜少有人能承受得住,更别说反攻了。
可是眼前的少年,他的儿子,却是半点也没有露出惧色,反而也同样施压,涌现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他对金翰林是经过严格调查的,所有的报告都表明这孩子是个长袖善舞的,却从来没说过,还是个猛虎。
果真是将门无犬子,这孩子果然是他许家的福气,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居然升起一股子类似骄傲的情绪。
金翰林将威远侯的表情都看在眼里,眼中再次荡漾着冰冷的笑意,他抬起手,落在威远侯的潮湿的衣裳上,轻轻的弹了几下,隐约冒着冰寒的双眼如同深潭古井般,幽幽地冒着寒气,声音虚假:“哎呦,真是对不住父亲了,这手一滑,杯子就落得了,还好没烫着父亲,否则我这罪过就大了。”
威远侯听着金翰林毫不掩饰的虚假之意,望着金翰林看似平静的目光中,满满地都要溢满出来的恨意,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他心神微颤,慢慢地移开了眼神,不敢再与他对视,挺直的肩膀终于支撑不住,垮了下去:“你……怪我?”
金翰林再次笑了起来,声音依旧爽朗,让威远侯的眼角抖了几下:“你说呢?”
怎么会不怪?
这一刻,金翰林的脑海中,流窜着的,都是曾经那片片混乱的记忆。
他的记忆中,是母亲深夜的眼泪,郁郁寡欢的面容,是父亲的彻夜不归,负心寡情的背影,是丫头私下窃窃私语,悲怜的眼神。
他记得太多太多,是他被谋算时的无助,是野狗撕咬身体的疼痛,是濒临死亡时的绝望。
恨渐积,终难平。
若是不怪,那岂不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威远侯的嘴巴张了又张,吐不出一个字来。
金翰林嗤笑:“父亲来,不是就想知道,这事情是不是我做的?若是我说,这事情不是我做的,只怕父亲定然不会相信,毕竟早已经有人认定是我做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索性我就认了下来,也省的费了别人的一番苦心。”
威远侯有些惊异于金翰林的敏锐,他直视金翰林的双眼,他的眼中虽然冰冷,却沉静。
金翰林的这番模样,倒是让他心中的那点怀疑给消掉了,再说,到底是许诺家自个儿不自律,否则就是人家挖了坑,也淹不着他啊。
这时候的威远侯,倒是有些认同金翰林的话,说不得是叶氏想要栽赃于他,离间他们父子之情,毕竟叶氏今儿个的话在那里,对金翰林多有忌惮。
再想想金翰林回到侯府这两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越发觉得叶氏别有居心。
他斟字酌句,小心翼翼的说道:“你也别说气话,我知道肯定不是你做的,你到底是我的儿子,不管你承认还是不承认,血缘关系都是断不了的,你将来是要当家作主的,总不会……”
金翰林猛地站起身子,打断他的话:“我还有事要处理,正要出门。”顿了顿:“是皇上吩咐下来的。”
威远侯猛地吸了一口气,忙跟着站起身子:“那你快去,莫要耽搁了。”自个儿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有时间去看看你祖父,他今儿个念起你了。”见金翰林不应,声音陡然重了起来:“他是长辈,你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莫要让人拿着这个把柄,坏了日后的仕途。”
孝道这东西,可不是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