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裴东明与书香赶到苏阿妈的院子里时,兰萱正悄然立在正房门口,手里提着个篮子,一脸古怪的笑意,见到他二人,连忙上前小声招呼:“老爷夫人,老太太正在招呼客人……”阻碍之意一望而知。
兰萱向来比秋芷稳重,书香见得她这模样,极是好奇,索性轻手轻脚挪到了房门口去偷听,一听之下差点笑岔了气。
他们本来是抱着保护苏阿妈的心态来的,哪知道房内的情形却与秋芷描述的截然相反。
一门之隔,只听得苏阿妈热情的招呼贺大娘吃东西。
“……老妹子,你一定要尝尝这瓜脯,这蜜饯,还有这甘草杏……你是不知道啊,我年轻的时候就爱吃个零嘴儿,我家老头子这么多年都养成了习惯,在草原上遇上过往商旅或者迁徙的族人,总喜欢给我买些零嘴儿……”苏阿妈是个实在人,不带半点炫耀的。
书香轻轻将门帘掀起一条缝,看到贺大娘焦黑的脸,显然后者并不认为她这是事实求事,只当她在显摆,拿着苏阿妈塞在手里的瓜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一脸的别扭。
——说起这个,苏阿妈爱吃零嘴儿,书香也跟着沾了光。
苏阿爸作了兽医之后,见家里经济不紧张,每次给苏阿妈一份零嘴,就必然有书香一份,到了书香怀孕以后,苏阿爸每日买的零嘴儿三分之二都归了书香,余下三分之一才是苏阿妈的。
苏阿妈对这一点倒毫无怨言,欢欢喜喜盼着小孙子的降生,裴东明与书香却愈加喜欢亲近二老,一家人相处的极为融洽。
兰萱将篮子轻轻往书香怀里推,小声在她耳边嘀咕:“方才生儿送来的,老太爷今儿治好了一户人家的耕牛,主家请客去吃饭,他便将给老太太与夫人买的零嘴儿跟今日挣的银子先送了回来,正赶上贺家老太太在,老太太便留了一半给夫人,其余的留下来招待贺家老太太……”
书香打眼一瞧,在篮子里捡了一条肉干扔进嘴里轻轻的咬着,继续趴在门上小心窥探。
苏阿妈一把年纪,与年轻人到底有些讲不到一处,如今乍然来了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老妇人,总算是有种找到“同龄人”的感觉。北漠人天性热情好客,她倒想把家里能待客的东西都拿出来。
可是贺大娘年轻时候是吃过苦头的,勤俭了一辈子,从来不曾乱花一文钱,况贺老爹能不出去赌钱就已经算不错了,后半辈子生活在她的压迫之下,让贺老爹往东他不敢往西,让他打狗他不敢撵鸡,贺大娘不开口,贺老爹连花半文钱的权利都没有,遑论买零嘴儿来讨她欢心。
也许在贺老爹的眼里,自家这老婆子压根就不需要零嘴儿,只要一日三餐饭能填饱肚子就足够了。
“一个女人家哪里能这样子贪嘴?”贺大娘咬了一口瓜脯,只觉甜香满口,又有嚼劲,但心里却极是不舒服,咽下去了才想出一句话来找补。
苏阿妈一脸的惊异:“在我们漠北草原上,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拘着不让自家女人吃。有本事的男人都是打猎放牧多弄些好吃的来养着自家的女人……”她想了想,很是纳罕:“我瞧着东明对香儿就挺好,有什么好吃的都惦记着她,回家都会顺道带回来……”
言下之意是贺大娘家难道跟她们家不一样,男人还管着女人的嘴不成?
——苏阿妈纯粹是好奇来着,全无恶意。
北漠人天性好客热情,是个豪放的不太注重隐私的民族,成亲的妇人们分享一下家里男人带回来的吃食是最基本日常的活动,苏阿妈孤独了几十年,遇到贺大娘,不过是民族习惯被点燃了而已。
可惜贺大娘却习惯了家丑不可外扬,一辈子藏着掖着,对外一律宣称贺老爹是最好的男人……说得久了,连自己也相信了。今日被苏阿妈习惯性的分享之语撩拨的一张脸顿时僵住了,面上皱纹丛生,比她的心思更要多几分褶皱。
苏阿妈这番话让她坐在这里对自己的一生做个简短的回望,满腹辛酸就算是拿儿子是个当官的,比裴东明这商户白丁地位要高出许多这一条值得她足以自傲的事情来抵挡,都抵挡不了。
儿子再意气风发,她这一生夫妻不睦,从不曾顺心顺意的过一天被夫婿疼爱的日子,这倒是真的。
她愈想心中愈是不舒服,只觉苏阿妈的笑容特别碍眼,总要想个法子将她这笑容撕下来,终于憋出一句:“老姐姐,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虽夫妻和睦了一辈子,但连个孩子也没有,你家夫君他就不曾埋怨过你?”
苏阿妈年轻时候也是草原上一枝花,马上英姿飒爽,近些年年纪渐老,身子不好,这才服了老,说话行事越来越柔缓,连笑声也轻了许多,此刻却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有什么好埋怨的?我们北漠人在草原花会上定情,男女成婚以后,要是有了孩子就是神赐,没有也是命中注定。当年他在花会上看中了我,也不是为着生孩子,而是觉得跟我欢欢喜喜过一辈子,已经是老天赐福了!”
大约有几十年不曾提过这些旧事了,苏阿妈一脸的缅怀之意,神色之间泛起了几分少女的羞涩,“本来我阿爸阿妈是不同意我们的亲事的,连几位阿哥也一意阻挠,但我们夤夜离开了北漠王庭,这才能在一起过日子……”
贺大娘惊的差点将口里的瓜脯整块吞下去,张口结舌,“你……你们私奔……”
“我们北漠人只要男女相悦,天地为穹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