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其昌仍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萧荣也不以为意,只笑道:“老大人身子哪里不妥?陛下极是关切。本是要亲自来探望的,只是□无术,这才命我代他前来。我晓得老大人已经养了多日。若仍无起色,可要侄女传太医前来细细诊治一番?”
廖其昌终于慢慢睁开了眼,咳嗽了几声,颤巍巍地道:“不过是些老毛病而已,再养些时日便好,无需劳动太医。宫中想必诸事纷繁,娘娘也无需在此多留,回去便是。”说罢再次闭眼,声音颇为冷淡。
萧荣点了下头,站直了身子。
“老大人,您是泰定四年辛酉科的两榜进士,传胪唱名,从此踏入仕途。您年轻时的官路,并不顺畅。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只在大宁建州的辽阳任知县。我父亲那时,也只是个副总兵。有一次您在巡边时,遭遇赤麻人的袭击,正被我父亲所救,这才有了结交。后来您时来运转一路高升,直至今日,位高权重,说门生遍布天下也不为过。只是……”
她面上仍带着笑,但盯着廖其昌的目光里却渐渐透出了丝凉意。
“只是后来,我有次偶尔听我父亲提了下,说您在建州的那几年和建州都指挥使李山海一道,贪墨了数笔为数不小的兵银。我父亲就是知道了这事,后来才渐渐与您疏远了。不知道这是真的,假的?”
廖其昌像被针刺了一般,猛地睁开了眼,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额头的那块白巾也掉落在地。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萧荣,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老大人,李山海如今好像任职义州,也是您的故人了。哪天要不要将他请来京师,好好与老大人叙个旧?”
廖其昌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次是真咳了。咳得连声都要破了似的。
萧荣说完了话,便只立在一边笑。
“你……你什么意思?”
他终于止住了咳,颤声道。
萧荣停了笑,脸色转肃,道:“老大人,我别无他意。我向来敬重老大人在朝堂的声望,从前是,如今也是,丝毫没有改变。我只是有求于大人。我丈夫如今登基称帝,五日后的黄道吉日,要于奉天殿举行登基大典。我希望老大人到时能病愈,带着你的那些门生官员们一道出现,向皇帝陛下表示你们的效忠。我知道……”
她凝视着他,脸色渐渐又缓和了下来,“我知道老大人不过是顾忌人言,这才不敢放手放脚而已。老大人放心,侄女人此刻虽还站在您跟前,但不必等到明日,全金陵的人便都知道我萧荣领皇帝陛下的意,登门诚心拜望老大人的消息。识时务者为俊杰。到时,百官只会羡慕老大人的声望直达天听,又有谁敢说您一句不好?只要您愿意辅佐皇帝陛下,从前如何,往后也一样如何。”
廖其昌愣怔了片刻,终于慢慢地穿靴起身,长叹口气,口称“皇后娘娘千岁”,朝着萧荣要跪。膝还未着地,已经被萧荣扶住,笑道:“老大人不必多礼。以后您就是三朝元老,侄女要仰仗您的地方还多的是。快快平身。”
廖其昌站了起来,踌躇了片刻,似要开口问什么,却又难以启齿的样子。萧荣立刻道:“老大人放心。金无赤金,人无完人。谁年轻时没有行差踏错过?那些陈年旧事,侄女本就不该提的,更没对旁人说过。连我丈夫面前,也只字未提。”
廖其昌脸一阵红,一阵白。终于朝着萧荣再次下拜,道:“皇后娘娘在上。承蒙娘娘不弃之恩。往后若有用得到的地方,老朽愿效鞍马之劳。”
萧荣笑吟吟不语。再次扶起了廖其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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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新定的历法,改元康二年为德和三十六年。秋九月的这日,正是钦天监择定的黄道吉日,赵琚登基,举行大典。
奉天殿中,衮冕衮服的赵琚端坐在宝座之上,头顶前后十二旒的皂纱帝王冕,身穿日月星山、衣玄裳黄的十二章帝王冕服,神色端庄肃穆,身形笔直,双手平放于分开的双膝之上,端的是天子帝王的森严气度。
阶下三鸣鞭,在礼官的号令下,群臣行三跪九叩之礼。
赵琚的目光掠过宝座下左右两边的文武百官。看见廖其昌手执圭表,正与他身后的官员步调一致地朝自己行礼,微微眯了下眼睛,心中终于掠过了一丝畅快之意。
廖其昌这只老狐狸,终于也拜在了自己的脚下。只要他俯首称臣,他也并不打算动他一根手指。无论表面言辞如何冠冕堂皇,其实连他自己也清楚,这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他现在急需收拢人心。而廖其昌的归顺,无疑将会给他的帝位加上一块极具分量的砝码。如今若还说有什么不顺,便是那十一个准备以死明志的愚顽之人了……
赵琚不由地看向了立于右侧第一的徐若麟。这事是他经手的。
作为皇帝,他自然希望万心归一。但对于那十一个人,即便这一次,徐若麟没将事情办得足够漂亮,他也绝不会对他有分毫怪罪。毕竟,那些人的臭脾气,他赵琚也是亲自领教过的……
群臣行完三跪九叩之礼后,便要颁布即位诏书了。这将会是一场庄严而隆重的仪式。稍后,诏书将用云盘托住,由銮仪卫擎黄盖送往太庙,赵琚将在文武百官的随从之下到达太庙,祭拜过先祖之后,展开颂读。
大殿之外,云板击铜声起。礼官知道时辰要到,正欲宣布请出诏书,大殿外忽然入了一人,手中高高托起一卷文书,跪下叩首道:“陛下,罪臣等十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