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树从高几上取下那个蓝釉堆白菊花纹梅瓶,灌了些清水,将新剪下的几支银红菊花细细插好,左右端详了一番,才抱着它往里屋走。
屋子里烧着银霜炭,门窗紧闭,空气便有些沉闷。
三人正说着话,恰见她手中的菊花开得好不艳丽,不由笑道:“难得这时候还有这么好的菊花,亏得怎么种出来。”
“这是上月初移进暖房的,”芳树行了礼,把菊花放到炕桌上给三人赏玩,“本以为是开不了了,倒不曾想到养得这么水灵……今儿我过去,原是想找几盆水仙把咱们插瓶的醉芙蓉换了,不料角落里几株菊花开得好,顺手剪了几支来给主子们把玩。”
齐家后院有个小小的暖房,主要种些冬令时节的花卉,花期一般能比自然状态下长一两个月,是备着过年时摆设专用的。偶尔夫人小姐们喜欢别的花,也叫他们养着。
菊花花形极美,但香味上不如梅之冷香,兰之幽香,不过自有一股子别的花所没有的清涩之气。
齐悦瓷凑近闻了闻,抬眸笑道:“有了她,倒不觉得屋里烟火气重。反有一丝隐约的苦涩清香弥漫开来,叫人神清气爽。”
“可不是……可惜这个季节花木少。母亲,咱们会稽到了这时候应还有不少花开着吧?”高氏甚是喜欢的样子,笑吟吟问二夫人。
二夫人点了点头,抿嘴笑道:“往年这个时候,菊花虽算不得多但也有不少品种还在盛开。我记得前年的冬天,入了十二月都不觉着冷,院子里的桂花竟然没有谢,天儿越冷。香气越发馥郁,老夫人喜欢得不得了……让我请了族里几个老妯娌们,围着花吃了大半日的酒。险些醉去。”
长房的老夫人今年六十有余,是个心气颇为要强的,当初经历嫡子、孙子的连番亡故。也没有倒下去,硬是撑过来了。而且不顾族人反对。生生不理会家中的庶子,从三房过继了二老爷过去,如今每日享受天伦之乐,是齐家的老封君了。
二老爷夫妻对她一向孝顺,她为人也开明,不然二夫人哪儿能安安稳稳在京城照顾儿媳妇待产啊。
“伯娘和嫂子若是喜欢,回头让他们送些过去。白放着也无用……”齐悦瓷一面说,一面已经吩咐芳树去暖房传话,只管拣好的出来,等二夫人六少奶奶回去时,另叫一辆车一同送去。
高氏乌黑的眼珠子瞬间一亮,随即敛眉劝道:“何苦这么麻烦,左右我时常过来的,来九妹妹这里赏又有何不同?”
这个时候,即便是京城,也只有为数不多的人家有暖房。自家都不够用呢,哪儿还能再送人。虽说齐悦瓷当着家,可她隔三差五过来,每回都要顺道带些东西回去。旁人还罢了,六夫人定是不满于心的。
“嫂子莫非与我客气?不过是个死物,没人理会时也就是撂在角落里任她自生自灭……有人喜欢,方是她的福气。”她发髻上戴着一支素白珠簪,莹白的珍珠有指甲盖那么大,发出温润的光芒。
二夫人亦笑道:“依你妹妹说的吧,他们家里素来不差这么几盆花,况且你又喜欢……”
闻言,皆是轻笑。
女人们在一起,无非是闲扯些衣衫首饰吃食等物,偶尔评几句谁家的八卦,能有什么正经事。
“……对了,我昨儿恍惚听闻襄国公府的二小姐,许给了韩王为正妃,圣旨都下了。那韩王去年在皇后娘娘的安排下,先纳了两个侧妃入门,如今才选定正妃,倒没想到会是陈家二小姐……”
在京中住过几次,对世家名门的事情,二夫人已然做到心中有数。
齐悦瓷吃了一惊,愕然问道:“陈家二小姐?是闺名叫做陈桦的吗?”
“她的闺名不曾听人提过,只知她是国公夫人唯一的嫡女。先前大家都以为她家和英国公府邵家是至亲,她与英国公的婚事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不料会是这么个结果?”二夫人感叹不已,内宅里的私密事,当真不少。
以陈家的威望,唯一的嫡女婚事理应早几年便定下了,他家倒不着急,原以为是他们自己心中有数,到头来却给了众人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
高氏听人提过她,知是个将门女子,平素不以规矩为缚。如今嫁入皇室,日后的日子,只怕不能……
她喃喃叹道:“姻缘是段好姻缘。”
韩王是先皇最小的皇子,据说仪表堂堂,俊逸fēng_liú,又得圣上器重。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堪称一段好姻缘。
齐悦瓷与陈桦,虽只有几面之缘,但看得出来她应该对英国公有意……嫁给韩王,也不知是不是她本心。
罢了,女孩儿,又有几个是能依着自己本心过活的,无非是权势之争。
入夜,齐悦瓷方想安歇,却听到外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由问道:“谁在外头?”
画枕掌着一盏羊角纱灯,披着碎花小袄,推门进来道:“小姐,是魏妈妈……五少奶奶出事了。”
随着她进来,一股冷气席卷而来。
“出了什么事?你让她进来说。”齐悦瓷一怔,忙胡乱披了衣裳,拢了拢秀发,坐在床上道。
话音刚落,帘外抢步进来一个略有几分臃肿的身影。
魏妈妈穿着一件半旧的姜黄色大袄,发髻倾斜,扑通跪到地上哭了起来:“九小姐,求你去救救我们奶奶吧,府里只有你能替她作主了……”
齐悦瓷身上一冷,面色一变,坐正身子喝道:“深更半夜的,妈妈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