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琴楼毗邻后花园,中间隔着一大所跨院,前后三十来间屋子,大家习惯将那称作芭蕉院。其实匾额上书得却是静安居,只因院子前后角上、回廊拐角处、后门口,种着上百株芭蕉,才得了这么个俗称。
芭蕉院早年就是做客院的,只因齐家亲眷多在南边,平儿极少往来,没什么大用,大半时候都是闲置着的。里边干干净净的,没多余箱笼杂物,略一收拾就能住人了。
四老太爷一家子男女主子统共十一人,加上伺候的下人,不下三十,住着不免有几分腾挤不开。
再者,四老太爷上了年纪的人,爱清静。
后来,七少爷齐悟道自己提出愿意搬去外书房和六少爷同住,既能一处温习功课,不致荒废了学业,又能博览群书,一心向上。他这般说,四老太爷和四老爷只有满意夸奖的份。
听说这事,四小姐沉吟许久,晚间去找自己母亲七夫人,母女二人在房里嘀咕了小半日。
第二日一早,七夫人去翠微居时无意提起四小姐喜作针线,只是芭蕉院太过吵闹,不适宜长时间静坐,又赞抱琴楼房子大、清静。
六夫人平素并不是个心思深沉的人,但对会稽来的这一大堆人,她本就怀着浓浓的戒备之心,闻言不禁一愣,暗自思想起来。她虽没有想明白七夫人的用意,却也不肯有人去分了原本只属于女儿的好东西。
要知道,倘若四小姐也在抱琴楼居住,凡是六夫人送去的,必经了她的眼,为着颜面计,少不得要挪出一份与她。
六夫人缓缓吃着茶,沉默不语,或是不曾听到七夫人的话。
二夫人瞧见四小姐一张梨花般的小脸涨得通红,不由默默叹息一声。
本懒怠管她们的闲事,却念她到底是闺中少女,脸皮子薄,几时遭过六夫人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只得笑道:“沁芳院屋子多,只我和十丫头两个住着,正觉着冷清呢。要是四丫头愿意,不如搬来与我们作伴?”
她这样顾全她们母女颜面的话,四小姐有甚不肯的,忙含笑应是。
如此,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话说这日是二月二十四,天边飘着几点蒙蒙的细雨,雨丝儿随着风拂进回廊,落在人身上,凉浸浸的,又滑又润。
四小姐齐忆芙一手扶着丫鬟的肩,一手提着裙子下摆,脚步匆匆而行。牛毛般的雨片儿杂乱无章地飞扬着,不过一小会,她那件桃红色妆花绫子对襟小袄的肩膀处,就濡湿了一大块,彷佛开了一团殷红的芍药花。
她眉心一蹙,顺手把丫鬟推到一边,低低斥道:“没长眼睛吗?是怎么打伞的,我身上都湿了你还做梦呢,养你们这群人何用?”
这风向一直不定,忽东忽西的,小丫鬟费尽了全身力气,也是顾得了左顾不了右。她却不敢有半句反驳的话,忙赶上前继续打着伞,再看她自己,竟是浑身湿漉漉的了。
齐忆芙最看重自己的衣裳妆容,眼瞧着被雨弄得衣衫不洁,妆容尽毁,又是一阵懊恼怨烦。
“不是都说京城干燥吗?如何这春雨下得比会稽的还早……二伯娘也是的,趁我不在,就去沐芳阁卖好。也不想想,如今这家是谁当着,她还当是从前的旧黄历呢!”她一捋额发上的雨滴,用力一甩。
小丫鬟自然回不出她的问题,可又不敢装聋作哑,只得小声道:“说不定是九小姐院里有事请二夫人过去的,九小姐毕竟这家的正经主人,怕是二夫人也不好太过冷淡……”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几乎不如蚊子的嗡嗡声。
齐忆芙出了院门,沿着甬道走了几十步路,就是沐芳阁了。
她还不曾进屋,就听见里边传来一阵说笑声,登时满心厌烦和不屑。
“哟,四小姐来了,快屋里请。绿枝,赶紧打了热水来,给四小姐梳洗一番。”芳树从厢房出来,手里捧着一摞纸,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不用麻烦了,几十步路而已,你拿的什么?”她换上标准的淑女式笑容,放缓了脚步,脆声说着。
芳树打起帘子,候她进去了,自己才跟上,口里解释道:“方才我们小姐与二夫人、十小姐说起今年时新的花样子,叫我去找了几个过来。”
齐忆芙一听,登时好奇起来,凑近她身边定睛看着。只见最上边一幅是海棠花样的,只那海棠与寻常见得不大相同,并不是艳丽的红色,竟是月牙色的,显得宁和柔美,温婉动人,恰似月光下的凝脂。
她细细品着,感到无端生出一股说不清的滋味。不由往下翻,第二幅是枝垂珠钗,第三幅是株嫩绿的竹叶图案。
“四小姐若是喜欢,我们屋里还收着许多呢。”芳树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嗯,”齐忆芙怔了半刻,忙摇头笑道:“到底是京城,北方地方,与我们南边的喜好截然不同。”
芳树不语而笑,请她进里屋。
屋里三人都坐在炕上,小小的炕桌上摆满了装干果细点的白瓷碟儿,俱是清一色茶叶绿勾边的,配上精致细巧的点心,让人分外有食欲。
“四姐姐来了,快坐。”齐悦瓷耳尖,早听到屋外的响动,可她只作不知,直到芳树领着齐忆芙主仆进屋,才笑着站起来道:“早上起来下着雨,我还当大家没兴致出门,谁知大家的兴致比往日还要高些。”
偎在二夫人怀里的十小姐一面把丫鬟剥好的核桃肉往嘴里放,一面接口道:“二伯娘说,九姐姐最是个雅人,越是这般下着小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