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不识字,倒是他弟弟猫蛋,跟着村里的胡秀才略识得几个字。也不指望着他考什么功名,做什么秀才,不是个睁眼瞎就成。”她笑得极为憨厚。
屋里剩下几个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连齐悦瓷几乎把一口茶水喷出来,指着她,笑问:“狗蛋猫蛋是名字?”
农妇越发羞囧,低着头,自己也笑了:“让贵人见笑了。咱们乡下人,什么都不懂,只盼着孩子能好养活。他爹求着胡秀才给他们取了两个学名,叫什么忠勇忠文的……还是喜欢喊他们狗蛋猫蛋。”
大家好不容易止住笑,忽地隐约听到外面传来哭喊声,都是一奇。
农妇骤然变色,匆匆往门口奔了几步,又想到什么停了下来,扶着门框不知所措地朝外望。
傅言家的更衣回来,诧异地问道:“这是什么事,为何闹这么大动静?”
她是负责接齐悦瓷回来的,若是半路上有个什么事,可不好交差。
听了她的问话,农妇转过身来,眼里含着惋惜无奈,嘴上吞吞吐吐。
浅碧是个急性子,忙催着她道:“你要知道,快说啊!如果牵连到我们小姐头上……”
不等她把话说完,农妇已经被吓得脸色煞白,连连喊道:“不关我们的事。是村西口的张二,逼她媳妇拿钱,她媳妇要是不给,他就要把儿子卖去图员外家当小厮……张家的每次被逼不过,只能由着他搜刮走自己仅存的首饰衣裳。
如今他们家,怕是连锅都揭不开了,哪儿还有闲钱给他去折腾。
他不信,只当他媳妇藏私,这不,又拉着他儿子去卖……真真这世上,没见过当爹的这么狠心,亲生儿子都舍得。亏了他们家的虎子生得那样神气一个小子,打小还机灵得紧,偷偷在学堂外听胡秀才念书,认了几个字在肚里,可惜又有什么用呢。”
她一面解释,一面直怜惜地摇头。
大家也沉默下来。
在齐家眼里,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他们出门在外,护送的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姐,躲着事儿都来不及,有什么心思管别人的闲事。
薄薄的院门,能挡得住什么?
屋里一旦静默下来,外头的声响就尤其明显了。
“……这个家,早被你输光了。你要卖我儿子,索性拿根绳子勒死我……我们母子俩活着,日日被你逼迫,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凄厉嘶哑的哭声,落在人耳里,分外惨烈。
随即,有个稚嫩的嗓音响起,竟带着一股子决绝的意味:“娘,你不用求他!让他把我卖了好了,我倒要看看,下回他还能卖什么!”
齐悦瓷的眼神一亮。心里暗暗叫好。
这孩子,说话清亮有力。而且比他母亲看得清,确是投错了胎啊。
“……死小子,你嘴硬吧。告诉你,去了图员外家,你感激我还来不及呢,日日吃香的喝辣的……跟着你那痴癫的娘,一辈子没出息……”男人的声气恶狠狠的,彷佛与孩子有仇似的。
这把众人都听得义愤填膺起来。
世上还有这样的父亲,卖了亲生儿子。不但不知错,还当自己是在救苦救难呢。
农妇倚着门。口里喃喃自语:“作孽啊作孽……”
桂妈妈更衣回来,先去院子里听了半日,才故作惊慌地回来劝齐悦瓷道:“九小姐,这是人家的家事,咱们一个赶路的外人,很不必搭理。要是你嫌吵嚷,我叫他们把人赶得远远的?”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反而激起了齐悦瓷的怒气。
登时。凌厉地扫了她一眼,反是吩咐画枕道:“你去瞧瞧,问那人。是不是真要卖人?果然舍得卖的话,是不是连他媳妇都一并卖了,我出双倍银子,买了。”
此言一出,齐悦瓷身边的人都一脸喜意,傅言家的垂眸不语,桂妈妈脸上挂不住了,讪讪得缩到角落里,一个人轻轻嘀嘀咕咕。
画枕戴了帏帽,领着两个粗使婆子出院门,外边守着齐家的车马男仆。
傅言家的暗自一忖,自告奋勇去帮忙:“画枕姑娘是小姐亲自调教的人,定是不会错的,老奴年纪大了,跟着去给画枕姑娘壮壮胆子?”
见齐悦瓷含笑点头,她忙提了裙子往外跑。
她相信齐悦瓷的本事,可画枕一个丫鬟,说话到底不够份量,她担心乡下人粗鲁冲撞了。画枕本不是她关心的,她是担心身边大丫鬟被人落面子,影响到齐悦瓷的威信。
这也是她一番好意。
很快,外边安静了下来,许是张二一家看院里出去一群陌生人,都被愣住了。
“听说你要卖儿子?”画枕语调柔缓,一听就不是等闲乡下小民。
那张二呆了呆,偷偷一扫,才发现院外站了许多他不认识的人,个个锦衣华服的,心下开始发怵。只一想到儿子是他的,村里的人从前也劝过,可闹了几次后,都远远看着不再过问,他便放了心。
大大咧咧吼道:“是又如何,与你何干。”
画枕淡淡而笑,无人发现帏帽下她一闪而过的冰冷:“我不过来看看,你儿子值几个钱……”
她的尾音拖得长长的,显然是指要是不错,她考虑买下了。
张二卖儿子,是要诈他媳妇。此刻,却不能宣之于口,咬着牙应道:“你是何人?我张二做买卖自来凭心,你自己瞧,我这儿子不错吧!”
他嘴里说着,把儿子推到前面去。
一面私下筹谋着,自己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