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窗台下有个长条案台,台上搁着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炉上冒起一股清烟,这香味并不甘甜,闻起来甚至微微有些发涩,竟是有提神醒脑的作用,秦子都目光转了一圈,已是微微一怔。
“老太太好。”
秦子都恭敬地给季老太太行了一礼,老太太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也没说让他坐下,只是目光带着审视将他从上看到下。
这样一个仪表风度都无可挑剔的后生,季老太太真不愿意相信他是个表里不一的,可一想到他要害的人是她最疼爱的孙女,往昔对秦子都的好印象瞬间便消散无踪,眸中只剩下了冷冽的寒霜。
秦子都抬头时也是一怔,平日的季老太太对他总是和颜悦色的,可如今……再想想今日种种所见,他心下已是有了不好的预感,面上却仍然恭敬道:“不知道老太太唤子都到底所为何事?”
“秦公子先坐下吧!”
季老太太淡淡地挥了挥手,灵芝已是撩帘进了屋,奉了茶后又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
唤他秦公子,而不是子都了。
秦子都默了默,面上仍然一派谦和地拱手道:“子都有哪里做的不好,老太太尽可以提点一二。”
“不敢!”
季老太太冷笑一声,“秦公子乃是当朝探花郎,能提点你的怕是只你令尊及师长,我季家何德何能,妄不敢托大!”
季老太太打起了太极,说的话又是这般冷嘲热讽,若是此刻秦子都再听不出其中的味道,那当真是白活了,遂也肃色以待,听着老太太接下来的话。
“原本这也是你们年轻人的事,老婆子我人老眼花,本不该这般掺和进去,但是耐何看不得我这个五丫头受一点委屈,才想为她做了这个主……却不知竟是错了。”
季老太太难得感叹一声,目光一转,却是凝在了内室的紫檀木雕花草虫鱼的屏风上,轻唤了一声,“五丫头,出来吧!”
“是!”
屏风后有人应了一声,秦子都猛然一怔,只觉得脑中的弦刹那间便绷紧了,放在膝上的手掌紧握成了拳头。
那样清丽悦耳的声音,犹如山泉跌落玉石,铮铮作响,让人止不住地在心底泛起一抹清凉,或许还要更冷一些,因为他从那声音中嗅到了一丝冰冷与淡漠。
季重莲的身影转出了屏风,踏着步子款款而来。
今日她穿了一身蜀绣双面印的月华锦薄秋衫,腰上系了一条水玉色蝶戏花丛间的百褶裙,左右各挽了一个垂髻,粘了粉绿色的莲花型嵌玉片的宝钿,虽是简单的装束,却已是清丽难言。
秦子都一时呆呆地怔在了那里,眼前的少女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唇色朱樱一点,如绛唇映日,尤其是一双妙目,犹似一泓清水,仿若潋尽了世间波光。
这便是季家五姑娘……季重莲?
他的……未婚妻吗?
“祖母!”
季重莲向季老太太行了礼,随即转向了秦子都,只是端方地唤了他一声“秦公子”,却并未见礼。
这样的人,也不值得她以礼相待。
“季……五姑娘!”
秦子都低垂了目光,那一瞬间,他觉得呼吸都要屏住了。
美丽的女子他见过不少,或许季重莲论美貌尚差上顾雪嫣一筹,但她落落大方的气度,举气投足间的自信,顿时让她光华璀璨如踏祥云,而顾雪嫣那种柔弱堪怜的姿态在她面前则可以完全被忽视,被遮掩。
甚至连他也忍不住有一种被折服的感觉,当然,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下一刻,他的神智已经恢复了清明。
季老太太为什么会叫季重莲出来,按理说未出阁的姑娘不轻易会见外男,即使他们已经是未婚夫妻,该有的避讳也应该做到。
像是料到了秦子都心中所想,季重莲唇角噙起一抹笑来,让她原本散发的冷然之气稍稍收敛了一些,他竟然感到了片刻的和煦,一双狭长双眸不自觉地微微眯起。
只听季重莲轻声道:“不是祖母的意思,而是我想见见秦公子。”
季重莲的声音清冷渐柔,但秦子都却感觉不到一丝善意,更像是蕴着一种威压,仿若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五姑娘有何指教?!”
秦子都敛了神色,再抬眼时,双眸已经蕴着一抹凝重。
在他眼前的不只是一名简单的少女,凭她如此稚嫩的年纪就能将季家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光是这份手段与魄力便让人不容小觑。
男人在朝堂里拼搏,但后院的战场却是女人的天下,秦子都意识到此刻他正站在季重莲的地盘上,即使心中不断为自己打气,但难免在气场上便弱了一筹。
“秦公子,你想退了这门亲事吗?”
季重莲也不想与秦子都多作寒暄,话一接口便是直奔主题。
秦子都样貌确实不差,整个人也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想到被他蒙蔽的人多了去,季重莲就觉得心里犯堵。
这样的人也配做探花郎?
“你……”
秦子都震惊地瞪大了眼,又看了看季老太太,老太太此刻已是闭目养神,好似全然听不到俩人的对话一般,明显是不打算插手了。
秦子都只觉得心里像是被痰噎住了,渐渐泛起了一股涩味。
他想退亲吗?
他当然想!
这便是他最初来到丹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