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既然让虞沨接管,便是一个隐晦的提醒——圣上需要的,不仅仅是他在暗中出谋划策,他需要虞沨更多地参与进来,对于接下来的行动,甚至起主导作用。
短短一怔之下,虞沨却已有决意:“父王,沨为大隆臣子,本应忠于圣命,岂可只图个人安危……沨知父王心中所虑,不过,沨定不会冲动妄为,请父王宽心。”
“你果真决意……”
“两相势大,已成隐患,若不遏制,必祸国殃民,沨身为宗亲子弟,又得圣上信重,于公于私,都当竭力襄助圣上打击奸逆,稳定朝局。”虞沨一意坚持:“世上之事,本就祸福难测,若放任两相为患,将来未必就能明哲保身,父王,沨虽无万全把握,却有六成计较,请您相信我。”
这已经是虞沨第二回恳求楚王的信任。
父子俩四目相对,一双迟疑,一双坚毅,对恃良久。
楚王握于膝上的手掌,终于一松。
虞沨微微一笑,起身郑重一揖。
当书房又再剩下楚王一人,他将手掌,覆于那件半旧的氅衣,许久,喃喃一句:“阿岚,我们的儿子,不是懦弱无能之辈,我很安慰……也请你再信我一次,无论如何,我也会保证沨儿的平安,当我们九泉重逢,我才不致无颜以见。”
远庆三年八月,对于许多人来说,命运已经扭转,再难掌握。
当虞沨回到关睢苑,才迈入依然清碧的梅林,灰渡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前,飞快地一个恭身,低沉着嗓子禀报:“世子,杜宇娘有话传来,说五娘今日邀她碰面,打听三皇子玉印的下落。”
话音才落,便见世子已经转身,灰渡怔了一下,方才紧随其后:“属下想不明白,五娘怎么会牵涉其中。”
“千娆阁……难怪朱家大郎会得知三皇子行踪,我原本就应该想到是她。”虞沨紧蹙着眉,神情比早先更是凝重,步伐不停,往关睢苑外行去。
是他疏忽了,本应该防范着她参与此事,尤其是得知三皇子暗怀抱负之后!
眼下,三皇子定是疑她盗走了玉印,寻她对质,而她既然寻到杜宇娘打听,只怕是已经在三皇子手中落下了把柄。
事关储位,太过危险。
一念及此,虞沨心急如焚。
而这时,绿卿苑里,旖景已经陪着黄江月用完了午膳,建宁候府随行的婆子已经催促了好几回,让江月回府,江月尚且依依不舍,旖景将她送出了二门,江月才心怀戚戚地上了马车。目送着马车转过折角,旖景才转了身湓罚耳畔都是秋月不住嘴地说着今日在市坊的见闻。
“对了,前次五娘往水莲池赏紫薇,可去过一处叫水莲庵的地方?”
因大长公主下了缄口令,小娘子也好,当日随行的仆妇也罢,都没人敢再提及水莲庵三字,秋月自然不知。
旖景见她神秘兮兮地模样,心念一动:“水莲庵怎么了?”
秋月捂着半边嘴,压低了声音说道:“今日燕朱坊里,伙计们都在议论这水莲庵,听说呀,八月十六半夜,水莲庵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里头连住持带姑子没一个逃了出来,竟都死在里头。”
旖景心中一惊,不由微微蹙眉,难道说,太子因丑事败露,才杀人灭口?
“不仅仅如此,听说还有几个男子,也被烧死在里头。”秋月轻呸了一声:“佛门清静地,怎么会有男子夜宿……市坊里可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庵里的尼师不是好人,听说呀,那个什么住持,手上还捏着好几条人命,这一次,就是被人寻仇,想来也是,几个大活人,怎么会被活活烧死。”
“这么一说,那地方倒是烧干净了好。”旖景摇了摇头,觉得这事也没有什么好琢磨的,就算是太子杀人灭口,那尼师也是咎由自取。
两人才绕过镜池,步上游廊,便听见身后一声“五妹妹留步”。
秋阳的柔光里,青衣少年正从柳下行来,许是因为步伐有些急促,虽然西风不过轻卷,却也使得袖舞袂扬,随着他步伐渐渐接近,似乎四围景致尽数沦为背景,不仅秋月怔在了当处,就连旖景也久久没有醒神,直到他近在面前,挡住了廊外的阳光,彻底占据了她的整片视线。
渐渐地,少女唇角轻扬,望向他的眼里,自己静默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