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当然不是袁起一人,他那一骑之后,远远跟着百余亲卫,软甲铁腰,长剑悬身,随着袁起下马相迎,步伐铿锵往虞沨逼近。
羽林卫副将徐演登即感觉到非比寻常的紧张气氛,上前一步,沉声而言:“世子,情形果然不对,缘何不见州官,而是守将带兵相迎?”
“稍安勿躁,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能与湘州守军冲突。”虞沨拢了拢肩上披风,垂手之际,握了一把徐演的手腕:“徐副将切记。”
临近湘州,虞沨已对徐演交待了疫情为“子虚乌有”,该叮嘱的话也早已交待,不过徐演仍是迟疑,这时更显沉声:“袁起当真有大逆之心!世子,属下身负圣命,拼死当护您安全,还请世子改变心意。”
“羽林卫不过数百,如何抵抗湖南数万卫军?徐副将应当明白,逼反袁起必致兵祸暴发,当以大局为重。”虞沨看向徐演:“尔等为天子亲卫,袁起不到万不得已,应不致兵戈相见,至于我的安全,眼下却还无礙。”
寥寥数语后,袁起已经近在眼前。
徐演只好暂退一步,扶在长剑上的手掌,指节青突,眉目间当然是冰霜密布。
虞沨看向袁起。
——飞雪银絮,略湿锦披,只轩腰直脊的风彩并不因此略减半分,双鬓薄染苍白,眼角浅刻岁痕,仍是眉目毅然。
袁起同样也在打量虞沨。
——虽为文弱,但风骨清傲,这时笑意浅露,眼中更是风平浪静,但那沉沉直视的目光,却隐藏锋芒,似乎能透彻人心。
一股敬畏莫名滋生,袁起单膝跪地抱拳:“属下袁起,参见世子。”
他原是先楚王旧部,以跪礼相见也不为过。
虞沨双手相扶:“都司请起。”
果如所料,袁起心中还存着往日情义,那么这段“人质”时光,应当不会受苦难挨,而自己一番劝言,至少能让袁起再添迟疑。
不过眼下,既然已是“拥兵相迎”,当然不会有太多虚伪客套之辞,袁起站直了身后,扫向世子身后羽林卫的目光,已透警示。
徐演自是怒目回应,身后几个领卫同样满面森冷。
别看袁起只带了百余亲卫,这些人应当都是精挑细选,足能以一敌十的悍将,更何况不远处城门之内,还有蓄势待发的守军。
虞沨甘心入局,自然不怀饶幸。
“都司亲迎,想来已经安排好我的去处。”仍是浅露笑意,虞沨眼角微斜,并不带讽刺,自然也没有半分畏惧慌乱:“只不知都司欲将这数百天子亲卫如何?”
这话,让袁起大吃一惊。
世子似乎,当真洞悉了他的谋算?一时竟然窒语,反倒成了惊疑不定的一方。
“押运黄花蒿的数十亲卫眼下可还无礙?”虞沨又问。
袁起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这才脱口而出:“世子早知他们被扣?”
“我知道的,还不仅于此。”虞沨却逼近一步,见袁起身后亲兵手摁剑柄如临大敌,不由又是轻笑:“袁都司谎报疫情,扣留天子亲卫,所图必然不轨,我明知其中有诈,依然前往,便是顾念都司曾为家祖父旧部,不忍见你行这杀身灭族的祸事,还请三思,莫要执迷不悟。”
袁起眉心急搐,心绪更是复杂。
他虽有决意,但对世子仍是心怀不忍,不过安慰自己:楚王必不会视世子安危不顾,当他妥协,世子必然无虞,而自己也能报威国公救命之恩,等大事谋定,再负荆请罪,即使楚王怪罪,大不了以命抵罪,也是恩义两全。
却不想才与世子谋面,竟知他早已洞悉险情,又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怎不让人惭愧。
可事已至此,又怎么能半途而废。
“圣上为保我安全,不惜调拨羽林卫护侍,因我之故,累他们身陷险境,故而,我也只好与之同生共死。”虞沨笑容顿敛,退后一步。
这当然是逼迫袁起表态,承诺不会斩杀羽林卫。
毕竟不同于前期押送黄花蒿的区区二十人,数百天子亲卫对袁起行事必成威胁,假若换作虞沨,为稳妥故,当然要将羽林卫先行斩杀才能放心。
可如此一来,袁起谋逆之行便是落实,再无转寰之机。
“属下当真惭愧,可也是别无选择。”袁起长叹一声,才与虞沨再度四目正对:“世子若情愿移步,随属下暂住都司府,而羽林卫又甘愿解剑待缚,属下承诺必不会伤他们性命。”
“好,我信都司言出必行。”虞沨重重颔首,这才看向徐演:“传令,让众亲卫解剑,随袁都司安排。”
“世子!”徐演仍有迟疑。
“徐副将,请依令而行。”虞沨再次握紧他的手腕:“事关重大,徐副将必能领会,请暂且忍耐,我当竭尽所能平息祸乱,使众人安然无恙归京。”
徐演虽恨不得手刃逆贼,但也能看清形势,再因圣谕,唯虞沨之令是丛,尽管心有不甘,也只好咬牙苦忍,转身之时,已是眼眶泛红,却毅然下令众人解剑待缚,并率先弃剑于地。
羽林卫是天子亲兵,历来训练有素,以将令为尊,虽然对于军人,弃剑等缚为奇耻大辱,以致个个义愤填膺,却也不敢违令。
路未积雪,只闻“锵锵”一片杂音。
虞沨也不回头,只轻轻一抚披风,无视身旁铁甲银鞘,稳稳迈步向湘州城门。
及到都司府衙,袁起方才摒退闲杂,亲自将虞沨领去一处幽静院落。
“得委屈世子一段时日。”当入一间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