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大言不馋的,没见过这般倚老卖老的,这世上的尊卑,可不是依年岁划分。
旖景“失语”了一阵,当见朱氏才要沾沾自喜,适时地答了一句:“我不太明白龙夫人的意思,我祖母只有两人,尊长除了国公府、建宁候府诸位,便是圣上、太后以及各位皇室宗亲长辈,未知龙夫人自觉属我哪方尊长?”
朱氏被这话一噎,老脸顿时涨红。
旖景又说:“再者,我之所言,不过就事论事,可有冒犯龙夫人一言一句?贵府大娘之言行,早是有目共睹,龙夫人若真顾及家声,就当严加管教,原本这事与我无干,但龙夫人有意让我撮合姻缘,我才直言诉之,难道这就是冒犯?并有,贵府姨娘对我横加指责,难道不是以卑犯尊?”倘若真是因为朱氏长上两辈,就任由她放纵着朱姨娘跋扈无礼,旖景这个世子妃只怕是连宗室的颜面都要丢尽了。
朱氏当年连老王妃都敢要胁,称她仗势欺人,这时又哪将一个“小辈”世子妃放眼里,尚且狡言:“世子妃想来也知道,云娘虽是妾室,却是我嫡亲姪女,她父亲兄长也是官员,并非奴婢出身。”
旖景当真惊讶了:“龙夫人,贵府姨娘的出身与我何干,我且请您指教,难道贵府姨娘出身比宗室还要高贵?敢问朱姨娘是几品诰命?”
朱氏一张脸黑云笼罩:“世子妃这是要仗势欺人?”
“维护宗室尊严便是仗势欺人?龙夫人,您也是朝廷命妇,可还懂得礼法。”
朱姨娘已经在旁憋了会气,这时忍耐不住,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不过就是个晚辈,还敢与长辈争执顶撞,凭你也当得一个尊字,我呸!”
好了,总算逼出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来,旖景心里欢喜得很,脸上却是一沉:“姨母,您是我的亲长,看您面上,我才对龙家容忍几分,可您难道就放纵着龙家一个妾室,对我污言辱骂?”
直接越过了朱氏,将处置的权交到了娟娘手中。
“凭她也配!”朱姨娘今日算是遭受了奇耻大辱,这时完全失了仪态,成了个跳着脚口沫横飞的泼妇,而娟娘也一改往日不闻不问,先是满面羞愧地告了罪,抬眼直盯朱姨娘:“朱氏,你可知辱骂宗室该当何罪,还不叩请世子妃宽恕。”
冒犯皇族,轻则施杖,重则处死,朱姨娘这还算不上罪大恶及,小命虽不至于丢,但皮肉之罚是跑不掉的。
朱氏这才明白过来,世子妃是借机施威,要处置了她的姪女,为黄氏撑腰,哪里服气,重重一哼:“世子妃,敝府姨娘犯错,罪责都在我这个家主身上担着,我身有诰命,也不是你说罚就能罚得了的,我自会向朝廷拟折请罪。”
果然,一如姨母所言,朱氏是将这个姪女当作亲闺女一般疼宠。
旖景轻轻一笑:“龙夫人看来是拿定了主意要包庇朱姨娘了,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公事公为,看来龙夫人眼下也没有雅意请我用膳,便就告辞。”
朱姨娘见旖景这就偃旗息鼓,刚刚才生的一丝畏惧烟消云散,只撇着娟娘阴冷冷地笑,娟娘也不理会她,正欲送了旖景出去,一个丫鬟却慌里慌张地跑来,禀报龙郎中与楚王世子正在院门外,因听见争执之声,不好入内,世子请人来问龙夫人可愿见客。
朱氏一听这话,登即大喜过望,看来世子还是将她看作“尊长”的,否则怎会这般客气,想来也是,这嫁出闺阁的女子当以夫家为重,只顾娘家可不应当,何况黄家还不是世子妃的娘家,世子妃为了一个姨母,就与龙家、朱家结怨,又将楚王府置于何地?这事若是处理得宜,反而会让世子妃受责,自己亲侄子可是吏部官员呢,楚王府与朱家交好,总比多个仇人要强,朱氏连忙喊请,又厉厉地扫一眼娟娘,暗地咬牙——待处理了世子妃这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才见自家儿子与一位玉树临风的贵公子拾阶而上,朱氏拉了一把呆怔的朱姨娘,上前就是一个干脆地双膝着地,连连叩首,大喊世子恕罪。
旖景抹了一把虚汗,什么叫欺软怕硬?看来朱氏这膝盖也不是宁折不屈,得看对谁。
朱氏这个婆婆都跪倒了,娟娘自是不敢直着,连忙跟着跪下,她刚才瞧见旖景对世子驾临的事似乎有些惊讶,心里也忍不住忐忑起来,旖景毕竟才是新嫁,今日就为她惹出这么一桩风波,也不知世子是否会埋怨。
匍匐在地的朱氏眼看着紫锦袍角与一双暗纹玄靴靠近,心里一喜,准备好受世子一扶。
没想世子却擦肩而过。
朱氏只听一句——
“姨母快快起身,我当不得您如此大礼。”
旖景偷眼见朱氏面颊须臾充血,那求饶的话尽数憋在了喉咙里,忍了几忍,才没有当场破功,再一转眼,见她家玉树临风的阁部一本正经地对龙姨父说道:“姨父也扶龙夫人起来吧,有话好好说,总得知道是什么事,我才能看可不可恕。”
于是只剩朱姨娘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祝嬷嬷这才醒过神来,也看懂了世子夫妻今日是有意折辱朱氏,不待吩咐,就干脆利落地把早前的争执一一说来,龙姨父满面羞愧,无奈地望了他彪悍的生母足有一刻,才拉长了脸怒斥朱姨娘,许是姨父这口闷气也憋得久了,竟然滔滔不绝,直将朱姨娘骂得左摇右晃,折断蓄了数月的一枚蔻甲。
朱氏尚且不甘,瞪了儿子一眼:“今日之事,也不尽是云娘的错。”
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