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回到关睢苑,才知江薇已经恭候多时,旖景甫一落座,江姑娘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阿景,我来是代长兄提亲,希望阿景许可,能让罗纹……我知道世子仍需施针,阿景不需担心,罗纹仍可依时回王府施针,或者是我……”江薇心绪甚是激动,说到后来,语气里都带着哭音了,也越发口不择言:“阿景信我,我早不怀他意,只将世子当作兄长一般,绝不会……”
旖景轻轻一叹:“杜宇娘的事我知道。”
江薇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盯着旖景。
“是世子告诉的我。”旖景只好用这个借口,毕竟五义盟是江湖暗派,为了杜宇娘的安全,这事不能开诚布公:“我那日见你失魂落魄的,也放心不下,让人跟了你一段儿,知道你去寻了杜宇娘。”
江薇也没往深里追究,眼圈儿却红了起来:“实在让人羞以启齿,阿兄他……他被迷得神魂颠倒,人家连信物都交还了,他还执迷不悟,昨日又要去怡红街,我不得已,迷晕了他,将他困在家中……我实在没了办法,才告诉了父亲,父亲险些动了鞭子,可阿兄他仍是……直说非那女子不娶,这怎么可能呢,杜宇娘看着虽也不是那些狐媚人,可终究是贱籍妓子,更何况罗纹她……阿兄当时传她江家针法,就算承诺,罗纹也一直都是这般以为……”
旖景揉了揉眉心,实在觉得为难:“阿薇,你当明白,倘若你兄长不愿,咱们就算强求,仍会使罗纹不幸,这也关系罗纹的终身,不能着急,据我所知,杜宇娘本身也无意,这事情还得冷淡上一些时日,倘若江汉仍是割舍不开,不愿求娶罗纹,我与世子都不会答应,再有,或许罗纹知道江汉心有所属,也不会愿意,眼下谢嬷嬷与罗纹都不在锦阳,我实在不能答应你……你也别太着急,江汉比你年长,必然知道分寸,不会任性胡闹,你应当相信他的选择。”
可再怎么劝,江薇始终还是焦灼,大概也晓得这事只是她一厢情愿,倒也没再逼迫旖景,闷闷坐了一阵,垂头丧气告辞,只临别前一再叮嘱,等罗纹回来,一定要给她送个口信。
被这桩突如其来的事一闹,旖景心中始终有些怅惘,及到生辰前日,若非春暮提醒,险些将还得去国公府与贾府亲自邀请亲长的事儿抛诸脑后。
晚辈生辰,当然没有让长辈贺寿的理儿,可既然已经邀了诸位姐妹,当然要请大长公主与苏涟来凑兴,这就不能只送一封帖子了事,旖景得亲自去请。
先是去了贾府,回来时再往国公府,大长公主正与玲珑几个丫鬟斗叶子牌,似乎早料到旖景会来,迭声儿地让端上来热腾腾的糕点,都是旖景最爱吃的味道。
说起虞洲“将婚”,小谢氏却企图让楚王府下聘的事,大长公主满面惊奇:“还有这么精打细算的?就没听说过自己儿子娶妻,让大伯下聘礼的笑话,虞栋和他媳妇就算贪婪,这脸面还要不要了?二嫂也真是个糊涂人,她就不往深处想,虞栋两夫妻这是想空手套白狼,不过注定他们得算空,你大舅舅怎么会为七娘陪上十万妆奁,这时都恨不得揭了七娘的皮,可惜五丫头,唉。”
说到这里,大长公主也是咬牙:“再怎么也是亲亲的堂姐,七娘那时才多大,亏她就敢下手,这么狠的心肠,若不是你说,我是怎么也不会相信,不过景丫头,你虽然晓得七娘的恶意,将来也不能大意。”
旖景当然不会小看江月,她心思之深,手段之狠,甚至比黄氏也过无不及。
又问起继母,大长公主眉头直蹙:“再不过问家里的内务,表面上竟比从前还要贤惠温和,我到这时,还不敢相信她是个恶毒人,你父亲最近也忙,常常住在衙门里,就算回府,大多也在前院书房,叫了雪姨娘去照顾,没理会她,她还不忘去雪姨娘跟前嘘寒问暖,又让人送了燕窝参葺去,东西我找人验过了,并没有什么蹊跷。”
黄氏也当真算把隐忍二字发挥得淋漓尽致,可忍字心头一把刀,这表面带笑心内酸涩的滋味定不好受,真不知为了那些空想,日子过得这般煎熬果真划算?
倘若不是心怀怨恨,又贪念权势,黄氏嫁入国公府,大可以安享荣华,就算三郎将来不袭爵位,凭着国公府的声威与自身后天努力,谋得官职也不算艰难,苏荇兄妹也会奉她如生母般尊重,卫国公自是不会冷淡疏远,一直相敬如宾,而非似现在相敬如冰诸多戒备。
可明知已被忌防,黄氏竟然还不改初衷,奢求那些她再得不到手的。
实在咎由自取。
“堂堂国公夫人,公候正妻,不但被夺了执掌中馈之权,还被夫君诸多冷落,若是正大光明,一定会据理而论,殊不知她越是隐忍,就越说明心怀鬼胎。”大长公主最后总结。
旖景大以为然。
傍晚辞别,却在远瑛堂前正巧遇见黄氏,旖景仍然带笑行礼,一般的疏漠。
“景儿这是来请祖母的吧,明日是你生辰,我也记在心上,早备好了礼,准备送去。”黄氏语气柔和,对旖景的疏远看似毫不介意。
旖景却不想让她到关睢苑,毁了明日的好兴致,微笑答道:“多谢夫人好意,听说夫人最近身子欠安,不敢操劳了夫人。”
黄氏被这话一噎,站在苍茫的暮色里,半响没有回过神来。
转身之时,蔻甲掐破掌心,两弯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