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旖景,一曲才尽,含笑抬眸,却见如姑姑闭着眼睛,坐在美人靠上,柔眉微敛,唇角似有哀伤,不由也是一怔。
又忽闻三声附掌,回眸之时,却见那紫袍金冠的少年站在阶上,看着她笑得十分诡异。
怎么青天白日,万丈金阳下,就偏偏遇到了这等妖孽!旖景咬着牙想,不由得担忧起来,三皇子难道是被皇后诏了入宫?长姐还在景仁宫呢,若果真如此,岂不是要与这妖孽碰面?却连忙从琴案前站了起来,屈膝一福:“见过三皇子殿下。”
如姑姑也才如梦初醒,跟着一福:“奴婢给殿下请安。”
“五妹妹这首曲子,倒是未在别处听过,可是魏先生的新作?”三皇子往前几步,大刺刺地坐在琴前,轻拨琴弦,竟然是重复了一小段旖景所抚之曲。
旖景微微挑了挑眉,心道三皇子的才名倒也不是虚传,不过听了一回,就记住了曲调。
“正是先生的作品。”旖景笑着回答,心思一转,俏声问道:“殿下可是来与太后娘娘请安?”
三皇子微微一怔,心中不由一喜,这小丫头总算是关注到他了?眸光回转间,仿若春波荡漾。
他早料得大长公主今日会入宫谢恩,而皇后也曾与他通过口风——太后今日会与大长公主商议联姻之事,他方才借着来请安的机会,在大长公主跟前露一露面,也好观察一番大长公主的态度,衡量胜算几何,却不想一进慈安宫,就被这丫头的琴声引了来此。
“正是,不知祖母眼下可得空?”这话,却是对如姑姑说的。
“娘娘正与大长公主说话呢,不过已近午时,殿下前往应是无礙了。”如姑姑答。
这么看来,三皇子却不是奉了皇后之诏,旖景略微安心。
三皇子却不急着动身,又拨了拨琴弦:“五妹妹所抚之曲甚是动听,不知可否将琴谱誊写一份给我?”
旖景心不在焉:“敢不从命。”
她甚是担忧,生怕三皇子问安之后,再去景仁宫,这样,就免不了与长姐会面。
皇后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确,想来太后也有这层意思,说不定与祖母已经商量议定……可这些日子以来,三顺那边尚无进展,这妖孽也不曾去过千娆阁,那史四虽与三顺结交,却甚是谨慎,直到这时,还瞒着他是三皇子府长随一事,想从他嘴里套出更多的隐情委实不易,这头进展不顺,眼下却情势逼人,已经迫在眉睫了。
三皇子殿下,你怎么就不去千娆阁寻红衣姑娘了呢?
旖景甚是幽怨。
——
而这一日,三皇子从慈安宫出来,并没有去景仁宫,而是径直离开了皇宫,一路之上,手里捏着旖景誊写的琴谱,笑意始终不下唇角。
一是因为大长公主对他的态度极为和蔼,而太后也当面称赞了他几句,这其中的意思,已经十分显然,两个长辈看来已经商议过,就算这门婚事还未议定,至少大长公主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其二嘛,今日留在慈安宫用膳,那小丫头对自己频频打量,很有些心不在焉,就说嘛,自己这番才华风度,还有哪个小娘子不会动心?
苏氏五娘,到底也是个庸脂俗粉罢了。
一念及此,三皇子竟然有些微微失望。
可到底还是将那琴谱折叠公整,放入襟内。
除了东宫太子,一应皇子但凡过了十岁,就不能住在宫廷里,数年之前,三皇子就在宫外立府而居,三皇子府,正在与皇城一河之隔的永安街,与祟正坊相离不远。
六骑车驾才在门前停稳,便有青衣奴仆迎了上前:“殿下,右通政陈大人府上六郎已经到了小半个时辰,正在花厅等候。”
三皇子掀了掀紫袍,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举步便入门内,直往花厅而去。
这位陈六郎,却是贵妇陈氏的嫡亲侄子,眼下是国子监的监生,早两日前,这陈六在酒楼买醉,恰巧遇到了三皇子,两人倒是促膝长谈起来。
原来这陈六郎,在春花浪漫的季节,闲步流光河畔,见一娇滴滴的美人在柳下垂泪,梨花带雨,好不可怜,陈六最是心软,当即温言宽慰,才知那美人是千娆阁的花魁,自有一番可怜身世,逼不得已才流落风尘,不甘失了清白,却又无可奈何。
美人寻死觅活,扰得陈六心痛不已,便起了那金屋藏娇,英雄救美的念头。
无奈陈氏为世家望族,对子弟约束甚严,别说金屋藏娇了,去一次妓坊,与美人私会,陈六也是提心吊胆、偷偷摸摸。
千娆阁的妈妈视美人为摇钱树,声称今年中秋,让都中贵族竞价,眼看美人就要破身。
美人不得不丛。
陈六忧心似焚,别说为美人赎身,就是那买得美人chū_yè的银子,他手头也没有。
美人声称,若真到了那日,身不由己,还有一死,以留清白之身。
陈六如何舍得?却苦于囊中羞涩,又不敢问家里要银子,眼看中秋将至,迫在眉睫,只知借酒浇愁。
多亏遇到了“仗义”的三皇子。
今日在国子监,三皇子邀他一聚,说有好事相商。
陈六迫不及待地就来了皇子府。
当他听了三皇子一番真情挚谊后,险些痛哭流涕,伏地叩首,感恩之辞更是有如江水滔滔。
这多情郎君压根没有想到,他那番“艳遇”正是三皇子苦心布下之局。
而就在这一个傍晚,三皇子一身轻衣便行,前往千娆阁去。
几个守在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