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户人家的不好之处,就是人多嘴杂,府内发生一点小事,就会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慕容府是大户人家中的大户人家,自然也逃脱不过这种命运。不过,知道楚长歌留宿慕容云舒闺房的人只有绿儿一个,绿儿不敢乱讲,所以其他丫鬟仆人,只知道一向早起的小姐,今天睡到了日上三竿,并且,准姑爷先出房门。
众人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但却有足够的理由向当家小姐投去或暧昧或批判的目光了。
于是,一向备受关注的慕容云舒,今日起床后更加受关注了,连平日里见到她头都不敢抬的扫地大婶,今日瞧见她路过,竟也立着扫帚,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异常的复杂,充满了许多情绪,慕容云舒感到莫名其妙。她猜,扫地大婶一定是无法接受世风日下的现实,才会有那种带着点儿幽怨的复杂神情。
可是,她幽怨什么呢?到了她那个年纪,扫了一辈子的地,还有什么不能淡定的?
慕容云舒实在想不通刚才那扫地大婶为何会那样看她,她也不想再想了,因为,眼下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晟王受邀住进了慕容府——而她是最后一个知情者。
在她府上白吃白住不说,拖家带口也忍了,可先斩后奏将闲杂人等领进门——过分了点。
他们以为慕容府是茶楼么?亦或者是自家菜园子?
*
清阁,慕容府的客院,凤城、楚惜月等人都住在这里。
男女老少坐成堆,喝茶聊天打瞌睡。
这是慕容云舒走进院子时所见到的情形。
一群闲人!
慕容云舒头疼地皱起眉头,她自己本来就是闲人一个,居然还养了一群比她还闲的人。如果这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结果的话,那么,她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作为一个小事不管、大事少管的闲人,她实在没有立场指责他们浪费光阴,但是,浪费光阴与她无关,浪费慕容府的钱财养闲杂人等,就与她有关了。
“好热闹。”慕容云舒淡淡道。众人明明早就看到她了,却偏偏等到她开口,才一副‘你怎么来了’的表情,然后继续喝茶聊天打瞌睡。
这些人真是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啊!
慕容云舒凤眸微挑,道:“绿儿,这里但凡不姓慕容的,各收一百两。”
众人闻言皆诧异地看向她,一来就各收一百两?抢劫啊!没听说慕容大小姐是强盗啊?
慕容云舒薄唇微启,悠悠地吐出五个字,“桌椅使用费。”
众人瞬间石化,桌椅……使用费……
楚惜月悻悻道:“阿长嫂,大家都是一家人,谈钱伤感情……”
不等她说完,慕容云舒又道:“从此刻起,一分钟一百两。”
话音未落,噌地一下,所有人从椅子上弹起来,退散开,远离桌椅。
很好,不再把她当空气了。慕容云舒嘴角微勾,缓缓走过去,坐北朝南。
绿儿一面偷笑一面替自家主子倒茶。“小姐,喝茶。”
慕容云舒气定神闲地接过茶,慢慢喝,静静看,看着众人小碎步移动,最后成半圆弧形挨个站在她身前。与她正对着的,是晟王——唯一一个听到一分钟一百两后依旧不动如山的人。
下辈子不投个王爷胎就赖在地府不走。这是站着的众人的一致心声。
慕容云舒用杯盖缓缓撩了撩杯口香醇的热气,然后置于嘴边浅抿一口,抬眼看向晟王,道:“王爷打算付现银,还是银元?”
“燕州还没有银元。”晟王道。
慕容云舒挑了一下眉,想起通货改革现在连中原都还没有完全普及,更别说偏远的燕州了,于是说道:“我不接受欠条。”
晟王一怔,惊诧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想打欠条?”
旁观的众人满脸黑线,他还真想打欠条啊!难怪那么淡定。还以为他神携巨款呢!
慕容云舒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现在起码过了半刻钟,你的身上藏不下七百五十两现银。”
晟王又是一怔,道:“我可以放在别处。”
“那么你最好拿来了再坐。”慕容云舒道:“我也不接受拖账,一秒钟也不行。”末了,又加一句,“又多了一百两。”
晟王完全傻眼了,隔了许久才道:“真不愧是慕容府的当家大小姐,干起打劫的勾当,也能如此斯文。”
精辟啊!简直是一针见血、字字珠玑!众人激动地看向晟王,很佩服他的勇气,然后又兴奋地看向慕容云舒,很期待她的反应。
以她的性格,虽然不可能暴跳如雷,但至少会变脸吧?
真期待。
众人目光灼灼,殷切地盯着慕容云舒,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要知道,像她那样云淡风轻的人,变色只是瞬息间的事。错过这次机会,兴许就要抱憾终身了。
作为一个骨灰级的旁观主义者,慕容云舒哪里会不晓得众人在等着看热闹。她又端起茶杯置于唇边,嘴角轻轻勾了勾,抿一口茶,吞下,然后吐出三个带着茶香味的字,“过奖了。”
过奖了……竟然只是过奖了……
众人皆呈凌乱状,以他们的预期,怎么说也该来一句‘出门右转一百米是大门’之类的话吧……
这时,慕容云舒又道:“绿儿,带晟王殿下去找钱总管。”
“是。”绿儿笑着向晟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晟王一脸莫名其妙,“我没有想找总管。”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