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的富人有的是。”
“哦,隐形富翁。可如果他们实力这样雄厚,之前为什么一直不显山露水?生意做得小气巴拉,账本都不够看的。”春荼蘼追问道,“而且带这么多贵重货物上路,也没有请多点人随行保护,这些人还真不会做生意。”
杜东辰神色一怔。
春荼蘼却又道,“谁不知道皮货是辽东出的最好,那边离阿尔泰山比从长安走还要近,路上的过关税也低,可他们为什么非要舍近求远,在长安拐个弯呢?这么做不合逻辑啊,倒像是故意为之。”
其实,当初负责制造冤案的人做得算非常好。商铺、人员、货源、路程,甚至那边接货的人,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无懈可击。他们就是没考虑一点:利润。可那却是商家的根本,是戳穿谎言的弱点。
她常说,魔鬼藏身于细节之中。今天她要再说一句,细节,决定成败。
从来没有完美的犯罪,也没有完美的谋杀,证据是永远存在的,关键在于能否发现。但发现证据是受人类思维和科学技术局限的。她的优势,来自于千年的时光和人类在刑侦方面的智慧结晶,以及仔细仔细再仔细,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最微不足道疑点的工作态度。
“杜大人没看过那只商队的账本子吧?”春荼蘼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商队是诚信号组织起来的。”事实上,从没有负责本案的官员认真看过账本。任由那重要的书证,能证明行动合理性的书证,在大堆的卷宗中蒙尘。毕竟谋反案不是贪腐案,财务方面不敏感。何况,那只商队只是作为人证和物证存在的。
“难道春六小姐看了?”杜东辰下意识的反问。心里却咯噔一下。难道她打官司,连人证的背景,也要当成重要的事情,认真调查吗?
果不其然,春荼蘼点点头道,“不仅我看了,还请长安城最有名的掌柜金图,人称铁算盘的看过。”
堂上的议论声此时便大了些,因为铁算盘金图虽然只是个掌柜。却在长安很有名气。经他手过的账目,再细小的不通之处也逃不过去。刑部处理经济案子时,常常请他帮手。可以说他是账本界的泰山北斗,他说账目有问题,就一定有问题。
“结果如何?”韩谋的每一次插嘴。时机都非常好,不愧是当皇上的。
“金掌柜看到账目后很疑惑。”春荼蘼以折扇敲敲额头,好像很苦恼似的,“一,诚信号办货的银子来源不明。二,他们从来不做皮货生意,而商家一般不会突然转行。三。诚信号的东家吴老爷从来行事谨慎,很少做这种类似孤注一掷的事。四,也就是最令人疑惑的,就是我刚才所说的那一点。他们舍近求远,导致不但没有利润,反而陪上不少银子。”
说完,她突然向看审的人群中走了几步。大声道,“堂下诸位有不少是做生意的吧?还有不少人。家中有产业。那么我请问,有谁会这样做生意,不为赚钱,只为陪钱?又有哪家超过五十年的老字号,会做这种愚蠢的买卖!”
嗡嗡声四起,众人的眼神也开始兴奋。因为才第一堂而已,所有人就已经开始怀疑朱礼是被陷害的了。可之前,很少有人会这么想,都把朱礼当成乱臣贼子!人家春状师说得对,这桩生意似乎不是为了赚钱,而专门为了夹带什么,且要被人抓住才走这趟的。
“还有!”春荼蘼提高了声音,“诚信号的东家吴老爷,和已经伏法的、前奉国公杜衡贴身侍卫杜仲是远亲!”
冷水溅进油锅的反应又出现了,公堂瞬间热闹得像菜场。
杜东辰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跌倒。这么秘密的事,春荼蘼是怎么查到的?所有与吴家有关的人不都已经清理过了吗?他的目光看向祖父与父亲,见二者也是脸色微变。
但他并不知道,这不是春荼蘼查出来的,而是当年的许尚书查出来的。许文冲把这证据放在自家的书房中,在他遇刺的当天,被杜仲亲手盗走。偏偏杜衡因为刺杀案忙乱,还没来得及看,就又让方娘子三度易主。其中,还包括当日从被杀的许尚书身上取的另一个证据。
所以说,这个案子如果赢,不是春荼蘼一个人的功劳。她是站在了许文冲和方宝儿的肩膀上,可惜这样的好人、好官总是不长命。
“春状师!”杜东辰急了,连对春荼蘼的称呼也改了,“从开审到现在,你一直说着你的怀疑和推测。”他的高声,渐渐把纷乱的人声压了下去,“可是无论什么案子,无论适用大唐律中的哪一条,都要讲证据。你摆出让人信服的证据,才能让人低头,而不是凭嘴来说!”
“我说的,全是朱礼谋反案,许文冲刺杀案中的不合理之处。不合理,就是有疑点。有疑点就要提出来,然后双方论证。这样,有何不妥?”春荼蘼辩道,但也心知,间接的旁证很难定罪,而这个年代又特别讲究人证,重视口供,所以才令刑求成为合法。她现在只是占住舆论的高点,要想胜利,还有很艰难地路要走。
诚信号为什么这么做?不外乎威逼加利诱。说起来杜仲真不是人,居然对亲戚下手。他花言巧语,说诚信号的人只会暂时倒霉,毕竟奸细之名安在一个死士身上,吴老爷及身边所有人只是受牵连,顶多充军发配。随后许以重利,承诺诚信号暂时吃点瓜落儿,但以后会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会过得富贵平安,吴老爷自然不敢、也不能不答应。
但,千算万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