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甬道似乎没有尽头,壁上的油灯已被炮弹震落,只余三两盏苟延残喘地耷拉着,摇曳起半明半灭的光影,水门汀地面的冰凉从脚底渗入,一丝一丝地扩散至四肢百骸,迎面吹来的阴风在耳畔猎猎作响,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渊里涌上无数个幽魂凝结的怨哮,令人遍体生寒,毛骨悚然。
然而他们不能害怕,更不能回头。莫盈已经跑不动了,只是被穆世棠拖着,跌跌撞撞地向前迈步,机械似得跨过地上横七竖八、屡见不鲜的尸体,终于来到甬道尽头,一个转弯处。
“就快到了!”穆世棠眼睛一亮,回头看向莫盈,眼中充满希冀,孰料就在这时,角落里一扇铁门蓦地哗啦大开,生锈的铁皮一阵风般刮过穆世棠的肩胛,穆世棠登时倒抽一口冷气,身子一倾,连带着莫盈一起撞到对面墙上。
穆世棠的肩头先前已负了伤,身上也中了几刀,方才奔跑全凭一股毅力,此刻伤口被撕裂开来,鲜血直流,一时倒地不起。莫盈半身被穆世棠压住,动弹不得,抬眸只见头顶银光一闪,顿觉不妙,危急关头只得举刀硬挡。
‘哐’,一柄长刀当头落下,莫盈手腕巨震,虎口渗血,手中的刀应声飞出,然而那长刀并未趁机取她性命,却是在空中一顿又一转,刀尖对准了穆世棠的背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人影扑到了穆世棠的身上。
削骨割肉的闷声随着炽热液体喷涌而来,莫盈抬眼只见鬼面站在身前,黑色的护腕被鲜血浸没,一缕缕的触目惊心的红色沿着长刀的柄,自雪亮锋利的刃蜿蜒而下,如一条小溪一样淌过软绵绵的躯体,最后滴滴答答地掉在她的脸上。
温热的腥味。
滚烫的泪水。
与血泪交织在一起的,是扯不断、抹不去的过往。
而那些过往的存在,再再的都是对现实残酷的嘲笑——
昔日花容月貌,如今枯槁憔悴;曾经的明媚娇贵就像一片只开一季的火红的枫,一旦妍到极致便萎靡凋零,随风颓败。
“凤殊!”穆世棠脸白如纸,一把抱住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哑着嗓子嘶吼道:“白凤殊!”
莫盈半身靠墙而坐,脑海中似有狂浪奔腾不绝,翻滚咆哮着朝她袭来,她两眼睁了又闭,闭了又睁,乱冒的金星终于自视野里退了下去,她尝试站起来,却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方才‘鬼面’那一刀震得她整条胳膊都麻痹了,此刻,她只能无助地看着‘鬼面’将刀刃从白凤殊的身体里抽出,再次举刀过头。
又是一阵鲜血飞溅。白凤殊和穆世棠双双倒了下去。
这最后一刀,穿透了白凤殊的背心,也穿透了穆世棠的胸膛。
“你一直不知道,我们早已是夫妻了。。。”白凤殊整个人浸在血泊里,目光是涣散的,不知看向哪里,双手紧紧攥着穆世棠的衣襟,语无伦次地喃喃道:“二少。。。我从小就喜欢你。。。想嫁给你。。。可你竟不要我,转而去追求一个戏子。。。我很愤怒,甚至一度求过爹爹,派人把莫小棉杀了,但爹爹不答应,还怪我不懂事。。。那天晚上,你幽会莫小棉。。。我尾随你去了酒馆,本是想要大闹一场的,谁料莫小棉爽约没来,你一个人在那儿喝闷酒。。。见你借酒消愁的样子,我就心软了,扶你上楼休息,你糊涂之间将我当成了她,我。。。我没有拒绝你,我拒绝不了你。。。世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我喜欢你呀。。。到现在还是喜欢你,我心里,一直都是你。。。”
白凤殊的面孔突然抽搐,哇地吐出一口血来,顺着她的咽喉染满她的衣襟,但她没有管那些,她抓着穆世棠手,一边大口大口地吸气,一边嘴唇还在不断的嗫嚅什么。
穆世棠怔怔地看着白凤殊,目光由惊诧、内疚转为悲伤、无奈,他的肺腔已被刺破,每一次呼吸都痛楚得犹如被凌迟,他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完整一句话,力气从他的指尖飞快流逝,就似他的生命。
“凤殊。。。”穆世棠挣扎着抬起双臂,环抱住白凤殊,断断续续地道:“我。。。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有来世。。。我。。。”话音袅袅,戛然而止,穆世棠臂膀垂落,‘啪嗒’掉在地上。
“世棠。。。世棠。。。”白凤殊涣散的目光突然聚焦起来,脸上甚至泛过异彩,仿佛晕了一层胭脂,喜道:“穆世棠,你终于肯爱我了么?终于肯了么?”一边说一边伸手抚上穆世棠毫无血色的脸庞,或哭或笑,蓦地抬头看向莫盈,道:“你听到了么?他终于肯爱我了。”
莫盈的喉咙一紧,心内五味杂陈,却还得挤出一丝笑来,柔声应道:“嗯。我听到了。”
“我以前总是怨,怨上天带走了妈妈;怨;怨哥哥聪明能干而我总是烂泥糊不上墙。。。”曾经的容光仿佛又回到了白凤殊的脸上,时至今日,一切未变,她仍是当初那个为了爱情不顾一切任性妄为的白家大小姐:“可是我现在不怨了。。。世棠他肯爱我,我终于等到世棠了。。。我谁都不怨了。。。哪怕是死。。。”她俯下脑袋,轻靠在穆世棠的心口上,模样稚嫩乖巧:“我只觉得对不起爹爹,他那么宠我,我却那么没用,只会给他蒙羞。。。幸好他走在我前头,否则他不知该有多伤心。。。我也对不起哥哥,老是欺负他,给他气受。。。其实哥哥很可怜,小时候就没人疼,现在爸爸不在了,我也不在了,以后,他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