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不是什么十四小姐,不必这般称呼我。”
是明珠的声音,明玉扭头,明珠穿着半新不旧的素色衣裳,头发用一裹,耳边露出几缕发丝,身上一应首饰皆无,一身乡村农家姑娘装扮,倘或不是那张脸,明玉、香桃竟不敢认。
比起那日从陈家搬出去时,这身衣裳的面料尚且不如香桃身上穿的,虽半新不旧,款式却陈旧,像是从当铺里买回来的,裙摆处还能瞧见才缝补的阵脚。
明玉有些无法适应,明珠神色平静,从怀里取出个红色绸布包裹的东西,递给明玉道:“前儿听庄子上的人说赵嬷嬷回来了,我已发誓不踏进陈家半步,再不是什么陈家的十四小姐。这些东西,还请楚少奶奶转交给赵嬷嬷。”
香桃、明玉面面相觑,明珠嘴角浮起一抹苦笑:“从前不知事,不晓得柴米油盐贵,东西算不得金贵,还望陈六奶奶、柳二奶奶、赵二奶奶不要嫌弃。”
专程从庄子上回来,就为了送她们礼?
明玉不晓得说什么好,半晌才问道:“你身边没人跟着?要不要进屋坐坐?”
明珠摇头:“她们在外头等我,我今儿还有别的事,一会子就要去赶去庄子上。”
直接叫人送到陈家去也不是不可以,明玉暗暗叹了一声。明珠见她不说话,道:“东西我送了来,只劳烦楚少奶奶转交,她们收不收是她们的事。”
直到明珠走了一会子,明玉还没能缓过来,香桃盯着手里的东西,低声道:“看来传言不假呢,十四小姐靠着典当过日子,她住在老太太的庄子上,那庄子想必老太太也会给她……”
陈老太太百年后,她的东西自然也是几个儿子继承,当然,如果她自个儿分配,大家伙也不会有意见,可自来嫌少有留给女儿、孙女的,何况明珠这么个情形……大太太对三房的态度,已不是从前的样子了。
明玉深吸一口气,朝香桃道:“你把东西给赵嬷嬷送去吧。”
香桃点了点头,展开瞧了瞧,三枚小小的金锁,加起来也不过几分的重量,从前的明珠何曾将这点儿东西放在眼里?
“也不晓得十四小姐以后有什么打算。”
香桃瞧了瞧天色,送过去回来就差不多到午时了。
赵嬷嬷第二天一早动身,明玉、秦氏等人忙了近一个月,终于清闲下来。当然也有不清闲的时候,开始长牙的衍哥,很是喜欢咬东西,稍不留神,就把随手抓来的东西往嘴里塞。怕他胡乱咽下去,小件的都收起来,结果这孩子就去啃桌角或一切坚硬的东西,也只有睡着了才能叫人清静一会子。
等长到十个月大的时候,便开始抓着东西,摇摇欲坠地学走路。若拿玩具逗他,他会试着走两步,然后立即快速地爬过去,一把抓住玩具。往往能惹得大伙哈哈大笑,每每瞧着他这样子,秦氏就一边回忆从前楚云飞小时候,一边说出来大伙听。自然,衍哥的性子和他父亲小时候差了一截,楚云飞决定用走的时候,就一定不会爬,哪怕不断地跌倒。
然后,周嬷嬷就说衍哥这个么样子像明玉,明玉汗颜,原来小时候她就这么爱犯懒。
衍哥犯懒显然要技高一筹,满周岁的那天,明玉预备了席面,请了四太太、大太太、大奶奶、四老爷等等淮安、苏州两地的亲戚来。那日难得出太阳,陈老太太也过来逛了逛,一开始还没什么,瞧着屋里人多,依依呀呀很兴奋,等到抓周的时候,却怎么也叫不醒,好容易叫醒了,摆在周围的东西似乎没有一个是他喜欢的,坐着揉揉眼睛,怎么哄也不动一下。折腾的半个时辰,他索性直接睡了算了。强行把他弄醒,好吧,一岁的孩子还是孩子,大哭起来的阵仗不输任何人,且还是爬到秦氏怀里才委屈地大哭起来。哭得秦氏心都化成了水,哄了半一样——点心,然后就往嘴里送。
到了来年三月,京都才又有消息传来,明菲顺利产下一个七斤重的大胖小子,一并还有一封楚云飞写得亲笔信。
秦氏阅毕,缓缓舒了口气。明玉也跟着舒了口气,信件她还没看,秦氏便将信递给她。千辛万苦送来的一封信,不过寥寥数语,好在这寥寥数语中,可见他并没有出什么事。另外还有一个信息……
明玉将目光落到正在安睡的衍哥身上,衍哥已开始学说话,依依呀呀,只有“奶奶、娘亲、爹爹、外婆”喊得清晰一些,等他真正见到爹爹的时候,却无论如何都会说话了。身边有个长得越来越像楚云飞的衍哥,时间应该会过得很快吧?
然而等待终究是漫长的,日复一日,衍哥从摇摇摆摆学走路,到丢开手慢慢儿自个儿能走,再到……
明玉换了衣裳从屋里出来,就瞧见落英、落翘、云妈妈三个同时摸了一把额头上冒出来的汗,同时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是把衣裳穿好了!”
一瞧衍哥,眼看着又要歪下去。明玉对此只有头疼的份儿,已快三岁的衍哥,倘或没人闹他,大概能睡十个时辰。唯一的好处,就是不必担心他到底乱跑,因为一得闲他就睡了。起初明玉很担心是他身体有什么毛病,在淮安就请了大夫来瞧,结果都说衍哥很健康。这个明玉倒是认可,快三岁的衍哥,也只有满了一岁,断奶之后感染了一次风寒,吃了两天药便没事了。除了嗜睡,饭量不错,睡醒之后也活泼乱跳,吐字清晰,还常常说些叫人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