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从窗缝中透进来。
床上的人哆嗦着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可是一旁的孩子还未醒,撅着小嘴犹若樱桃,就连放松下来的妻子都睡得颇为甜美。
田贵的手不经意间碰了碰妻儿,是真的,他真个儿活了下来。
瞧见阿福动了一下,田贵僵硬在那里,一时间满心的欢喜与怆然,看着看着便糊了眼。
那时候他还是田畈庄里的一个穷小子,家里田地少,他一向知道别人如何谈论阿珍嫁给自己,便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然而那些人大多数都是觊觎阿珍的面貌,实际上并不对她好。事实上田贵还是个新郎官时,虽然憨厚贫苦,但长相也算是俊气的,并无此时这般黑黝沧桑,只是六年来为了妻儿忍辱偷生,活得不是一般的苦。
田贵从未停止过要逃走的想法,只是难于登天,那些曾经一同在暗房劳作的同伴,也是暗自想要蒙混上船,最后落的下场,却是吊在杆子上活活晒死,而且那尸身更是直接丢入大海,连葬身之地都没有。
最令人愤怒的是,那些同伴的遗孀,俱是被那些qín_shòu不如之人……全部抓到一处养作发泄仆奴。
从那时候起,田贵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万全之策,处处听瀛人的话,他们让做什么便做什么,这么六年他居然活了下来。当时那条船上的人也活得只剩他一个,愈发没人知晓自己的来历。
就如这次渡货,要不是岛上出了大事情,一时人手不够,如何会轮到他一个大周人。
田贵此时躺在床上,只觉恍若隔世。
果然老天真的有眼,到底教他逃了出来。阿福和孩子娘都好好地躺在身边,再不是两处海岛相隔,几个月才能见上一次。
想了诸多的事,田贵不由摁住心窝,咬唇忍住,还有些深深的痛意,只是并无刺伤之处。
那一支箭射到田贵心窝时,满脑子的慌张与惊恐直教他下意识握住箭柄,软了双腿。只是那些人逃离之后,并无人看见。黑暗里走出来的那个星眸皓齿的公子,嘴边挂着暖暖的笑意,似乎根本未曾看见自己中了箭一般。
田贵这时想来。也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明明是深没入心窝的箭,怎的会一点痛楚都不曾有过,那箭居然带着机关,从未曾见过居然能自动缩了进去,牢牢粘住人。还能喷出血来。
这世上古怪的东西还真教人捉摸不透,倒是瘦猴子,当时疯疯癫癫对那个小伙子踢好多脚。也亏得那叫阿幼的心眼大,根本不同瘦猴计较,不然啊……田贵还真觉得对不住这些恩人。
阮阿珍身上各处都是被踢打的痛处,虽然抹了药酒。可到底伤了两天才得救,定是要吃上好些天的苦头。若不是阿福吵着要一同睡,阮阿珍还真怕熏着父子两个。
此时从睡梦里醒来。却见田贵一双眼睛亮亮的,就跟海里的贝珠似的,将她看的都有些羞赧起来。
田贵忍不住叫了声,“阿珍……”
“……嗯。”阮阿珍轻轻应道。
“阿珍……”田贵也不说其它的话,光是阿珍这个名儿就叫了好几遍。
阮阿珍睨了一眼田贵。才不理他,却又打心底笑起来。笑着笑着,哭干的泪又涌了出来。
“别哭别哭,我不叫了。”田贵慌得不得了,这么些年,新娶的媳妇跟着自己遭了那么多的罪,这在岛上总共见过的次数,加起来都不到半年,现下仔仔细细地看去,原本细嫩的脸蛋早已被岛上的海风给吹裂了,尤其是那双手,长时间露在日头里劳作,茧子,疤痕,什么都有。
两人相看着,又哭又笑,直把阿福吵醒过来,也跟着哇哇大哭喊爹喊娘。
待一家三口出了房门,却见这院子里并没有太多的人,昨夜那些平地里冒出来的似乎都不见了,只有那个叫阿幼阿袖的还在院子里干活。
田贵一见恩人,忙拉着阮阿珍和阿福对着两人就跪下去。
阿幼吓了一大跳,慌忙错了两步,嘴中急道:“田大哥,我们还对不住你们一家,要不是做那一出戏跟踪那些人回去,本想一早就救你们出来。”
阮阿珍如何不明白,仍是按着阿福的头,自己也跟着磕了三个。
阿袖眼波转动,却不吱声,对着阿幼一点头,便去正屋叫出了朝秋。
待朝秋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一瞧那阵势,田贵一家泪眼凄凄的,还有阿幼尴尬受不得的表情,盈盈笑道:“这都快到晌午了怎的不饿?快些起来,我们一同好好大吃一顿,这可是崭新的一天。”
从后头屋里窜出一个猴子般的声影来,阮阿珍一见,泣道:“胡枣儿!”
瘦猴嘿嘿一笑,声音也有些哑哑的,带着哭腔说道:“姨母,我现在叫田枣了,别人都叫我瘦猴哩……”
阮阿珍一看六年来枣儿只长高了一点点,身上没多一点肉,那眼泪珠子怎么也收不住。
最后还是沈观书走了出来,望着地上的一家三口,说道:“快些用饭吧,等吃罢饭我再同你们说说那病症。”
朝秋也道:“正是,沈哥哥医术了得,现下最要紧的可是填饱肚子,连我都饿了,你们怎的不会饿?”
田贵一听,赶紧止住了阿珍的哭泣,精神不由一震,又是感激又是羞愧地跟着一同进了堂屋,见那满桌热腾腾的菜,一时之间不由怔住了。
朝秋生怕他们碍着自己这些人不敢动筷子,便笑着道:“这些都是你们的了,先填些海鲜粥暖胃,慢慢吃不急。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