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转身面对窗口,看着外面形形色色的货郎小贩,嘴角一动,道:“阮清嫣也来了茶山。”
“我知道。”
江岁宁静静的答了三个字,就算在又如何?从出生他就无法选择,到了如今还在为他安排。
他讨厌所谓的安排。
他虽然表面温和,但骨子里却存了反叛的因素,京城二十年生活,他风度翩翩,文采潇赋,武术医术样样精通,被誉为十全公子,与四方公子鼎足而立,可直到五年前他才知道,所谓十全,不过是躲在别人的庇荫下安稳度日二十年而已,他不是他,他充其量只是个卑鄙小人,窃取了别人的生活,让别人去为他承担他该承担的苦难!
所以,在“父母”又一次安排的时候,他离开了,来到七年前丢掉妹妹的地方来寻找,寻找妹妹,寻找一个心安理得。
“你该立刻下聘,与她成亲。”
江岁宁淡淡道:“我已有了中意之人,是不会娶她的。”
寒江雪悠悠叹了口气,虽然他来茶山的日子并不长,但有些事情却已经查了个通透,“她……只怕与你无缘。”
“有缘无缘,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不再是别人的安排,而是他自己的选择,这,才是他要的。
寒江雪看着他清淡的面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
江岁安的马车平稳的进了山。
“车夫,能不能先去一趟……我以前住的地方?”她小心问道。
“是,小姐。”
江岁安心中一喜,连忙将礼物放在车内,爬出车厢。
“小姐!小心啊。”
“没事,我帮他指路,估计他不认识路呢。”
“好叻,小姐您说,往那边走?”
车夫见自家小姐粉妆玉琢,说话声音都不由得低了几分,江岁安甜甜一笑,抬手指路,不一会儿,车便来到了冯英英家门口。
三叔正巧回家,眯着一双醉眼,看了半晌。
江岁安连忙跳下车去,也不管身后丫鬟的惊叫。
“爹……”才一开口,却知道眼前的醉汉不是她爹,她也不是这家的女儿,尴尬,悲从中来,簌簌的哭了起来。
三叔酒醒了一半,连忙蹲下身子,粗手粗脚的帮她抹着眼泪,“哎呀,艾艾,哭什么?快别哭了,你看,爹爹都着急了……”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可以——”一个丫鬟连忙上前,想要扯住三叔有些泥污的手,大丫鬟桃香赶紧阻止她的动作,不管怎么说,这醉汉总也照顾了小姐这么些年,小姐天真的性子,哪里那么容易会忘记?
“谁在外面?”屋内,周氏听到声音,掀起帘子走了出来,一见江岁安,脸上一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但见她哭的伤心,强忍半晌,咬牙上前。
“你看你,快别哭了。”她慌忙蹲下身子帮她擦拭眼泪,横了三叔一眼,“滚开,你这个粗手粗脚的,把丫头的脸都磨红了!”
三叔被她一推,踉跄的倒在了一边。
“娘……”江岁安呐呐的喊了一声,即便周氏以前对她会大呼小叫,可是却比她在江家让她自在的很多,朴素真实了很多,她感觉的到,周氏嘴巴不好,但是心眼儿不坏。
“乖,别哭,是不是谁欺负你了?还是待在城里过的不好?我……”她本想说我帮你教训她,可忽然记起自己已经没有立场说这些话,僵在当场。
“小姐!”身后丫鬟大喊一声,受不了自家小姐居然喊这样的醉汉和粗妇爹娘,只听那丫鬟叫道:“少爷说了帮冯姑娘送礼物,可没说来这地方——”
“闭嘴!”桃香但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江岁安畏缩了一下,这些日子,江岁宁虽然对她很好,可也不能终日里守在跟前,这些丫鬟有些是从京城带来的家生子,眼高于顶,虽然面上恭敬,可心眼里却极是看不起她,平日里冯亮在也就罢了,如今只有这小姑娘一人,自然没了遮拦。
周氏立刻站起身来,大声道:“少在这给老娘冲大爷,这是我家,你想待就待,不想待给老娘滚蛋,我和我家艾艾说话碍着你们什么了?不乐意听就有多远滚多远,老娘还不伺候你呢!”她本是忍着不说,没想到这丫头还当她好欺负了,艾艾在家时虽然她也口气不好,但没被吓成这样过!
周氏一把抱起江岁安,“来,闺女,好些日子没回家了,娘帮你做甜饼吃。”说着,一脚踹到三叔身上,“你这个老不死的给我醒醒酒,去把英英找回来,丫头回来了,她不是想着呢么?”
“啊?”三叔刚才倒过去,头脑发胀,“说什么……什么呢……”醉话又开始了。
周氏恼了,抱着江岁安进了院子放下,左右一看,舀起一勺凉水冲了出去,对着三叔兜头浇下。
“喝!”三叔猛然醒过神来,茫然的看了半刻,横眉竖目:“你这个婆娘,老毛病又犯了!?”
“你管我老毛病又犯了?给我滚起来去找女儿!”
“那么大人了找什么找?到点了自己会回来,老子就不去!”他本是个乡野粗汉,说起话来也粗鲁野蛮了些,让那原来吵闹的丫鬟皱起眉头,没想到小姐养父母是这样粗野的人。
“你……”周氏气的不轻,一把扯过门边扁担,打了过去,“你这个杀千刀的,不愿找就给我滚蛋,老娘也不想伺候你!”
噗嗤——
江岁安破涕为笑,两个月没有见到这样的场景,不知不觉之中,心底居然是想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