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望着干爷爷一瘸一拐的背影,摇头叹气,转身走回家中闷头抽烟,高奶奶双手沾满白面走进堂屋,问:“老张头是不是说要把小宝给接走?”
老村长抬头看了一眼,低下头来继续抽烟。
“哑巴了你,倒是说话啊!”要说老村长是牛脾气,但是在高奶奶面前,再牛的脾气也得憋着,这是一个好男人的通病——妻管严,也称惧内。
老村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我不同意!”高奶奶斩钉截铁道:“多好一孩子,白白胖胖的,老张头六十多岁的人了,交给他我不放心,咱家又不是养活不起,不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儿吗?”
老村长此时顾及干爷爷说的话,怕我真是天孤命,专克身边的人,一时间没了主意,思来想去牛脾气爆发,也不管什么天孤命五黄星一说,索性由着高奶奶把我留在了他家。
直到三个月后,干爷爷的腿脚能离开拐杖走路的时候,才把我从老村长家接走,听干爷爷后来说,高奶奶那天眼睛都哭肿了,抱着我舍不得撒手,在老村长的一再催促下,高奶奶转身走进厨房端出一碗米糊,哭说道:“老张头,就让孩子再吃一口我亲手做的米糊吧,这孩子就喜欢吃我做的米糊。”豆大的泪珠落了下来,老村长叹了一口气,背着手转身回堂屋,干爷爷愣愣的看着高奶奶一勺一勺喂我,眼眶顿时湿润了。
一小碗的米糊不多时见底,高奶奶泪眼汪汪的把我交给干爷爷,头也不回的往堂屋走去,就在那时,襁褓中的我,突然嚎哭起来,高奶奶当即站立原地,抹了一把眼泪,说道:“老张头,你抱着孩子走吧。”
干爷爷知道多留一分,高奶奶就多伤心一分,看着嚎啕大哭的我,叹了口气离开了老村长家。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
九十年代初我六岁,跟大多数的同龄孩子一样,玩泥巴过家家,不同的是我没爹没娘,由干爷爷一手带大,这自然成为其他孩子嘲笑讽刺我的唯一理由,庆幸的是我还有一个玩伴,她叫肖小敏,是干爷爷邻居王寡妇的女儿。
王寡妇的男人叫肖刚,祖上是在抗战时期流落到南庄村,到肖刚这辈已经三代,老村长上台后,肖家在村里的形势才逐渐好起来,可惜好景不长,在肖小敏还没满月的时候,肖刚有天午后说去后山逮兔子给王寡妇补身子,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老村长曾带着几个村干部去后山找了一个星期,至今没找到尸骨,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也许是身世差不多的原因吧,一个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一个是有娘没爹的孩子,在遭到同龄孩子嘲笑的时候,我和肖小敏的关系却日渐增进,达到无话不说的地步,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我救过她的命。
六岁那年的夏天,有天午后,我趁爷爷睡午觉的空当,偷偷溜出家门带着小黑狗准备到村中央的池塘玩,这只小黑狗是原先爷爷养的那只狗的后代,至于原先的那只狗,在我三岁的时候,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死掉了。
我趴在王寡妇门前,吹了三声口哨,这是我和肖小敏那个调皮的丫头的暗号,不到三分钟,肖小敏偷偷的溜了出来,一脸欣喜的问道:“小阳哥哥,去哪里啊?”
“哥带你去看小蝌蚪,好不好?”我拉着她的小手。
肖小敏嘟着小嘴,大眼汪汪的看着我,说:“小蝌蚪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过家家好玩。”
“过家家多无聊啊,要不然小阳哥哥给你打个针,看看你有没有病?”我心里一阵窃喜,因为能看到她雪白的屁股。
“你不怕我回家告诉俺娘?再让爷爷脱下老布鞋满院子撵着你打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一听顿时泄了气,比起雪白的屁股,我更怕干爷爷的鞋底子,那家伙抽在屁股上,绝对能记一辈子。
“算了,那我去看小蝌蚪了。”说完,带着小黑狗撒丫子往池塘跑,肖小敏在身后一边喊着一边跟上来。
来到池塘,向下望去,绿油油的水面泛着涟漪,我高兴的踏着一级一级的台阶向下跑,小黑狗却站在上边“汪汪”的叫起来,看样子像是碰到危险似得,龇牙咧嘴背毛竖起,肖小敏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说:“小阳哥哥,你慢点跑。咦?这小黑狗是怎么了?”
我看着小黑狗奇怪的样子,说:“估计它怕水,不管了,小敏快下来啊,来看小蝌蚪,可好玩了。”
肖小敏看了一眼小黑狗,说:“小阳哥哥,要不咱俩回去吧,俺娘昨天还跟我说,不要到池塘里玩,说池塘里有吃人的妖怪。”
我哈哈一笑:“妖怪?我就是妖怪!”说着,扮了一个鬼脸,捏着嗓子说:“看我像不像妖怪?”
“扑通”一声响起,声音不是很大,就像小石子丢进水里发出的声音一样,我转头看了看池塘,只有一圈圈的涟漪慢慢散开。
岸上的小黑狗叫声越发凶狠,肖小敏有些不安起来,说:“小阳哥哥,咱回去吧,回去我给你打针玩,好不好?”
“不好!”说着,我一级一级的踏着台阶走下去,池塘不算小,单单台阶就有二十几级才接近水面,懒得顾及狂吠的小黑狗,我蹲在水面低着脑袋看着水下一个个黑色的小蝌蚪游动,喊道:“小敏,快来看啊,小蝌蚪可好玩啦。”
肖小敏在上边经不住我的诱惑,慢慢走下来,站在我的背后,指着前方不远处的水面,问道:“小阳哥哥,你看那是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