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炎盯着韩竟看了一会,又回过头去继续扒饭,这次倒没再死命往嘴里塞,学会了一口一口细嚼慢咽。
韩竟也转过头来,抬头望着屋檐,“这话老生常谈,也很好理解。舞台剧里面观众离舞台那么远,很可能看不清演员的脸,此外无论道具服装音效舞台布景,能够达到的效果都很有限,只有靠演员的表演来弥补。而电影表演中,却可以更大幅度地实现这些效果,相比之下,对于表演的要求就没有那么高了。人们常说演舞台剧出身的演员要比直接从事电影表演的人功底更为扎实,正是这个道理。”
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忽然笑出声来。
“我这么说你大概要不服气了。夸张过度这个错误,你肯定是没有犯的。如果银幕效果是10分,那你的表演大概刚好可以打8分,一点不多,也一点不少。我实在从来没见过捏得像你这么准的人,说真的,这场戏你到底自己偷着练过多少遍呐?飞下来的动作能八次完全一样,太不可思议了。”
当事人显然没把这句话当成是夸奖,他顿了顿,又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不过你的问题也正好出在这里——偷偷练得太多了。你在自己一个人反复打磨演技的时候,没有服装,没有音效,没有舞台布景和镜头语言,甚至没有任何其他人跟你搭戏。用这种方法磨炼出来的表演,里面就只能有你自己。你给我的感觉,就像在演一场硬是把表演程度压到8分的独幕独角戏。剩下的2分并不是留给镜头语言,不是留给你的搭档去发挥,而是被你自己用留白填满。你的演技是完美的,足以以一个人的表演撑起整个舞台。但放在电影拍摄的环境之中,就会显得跟外界没有任何交互。”
韩竟点点头,又确认了一次自己的说法。
“——跟我没有交互。”
夏炎听到这里,把头埋得很深。韩竟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拿着筷子的手,一直不停微微发抖。
韩竟轻叹了口气。
夏炎这个人,其实真的很好懂。他极致地畏惧着自己可能给别人造成的任何麻烦、伤害、不便,对于已经造成的,也要想尽一切办法尽快予以补偿。
——说到底,都是因为他极致地畏惧着跟他人的交往。
尽管表面上那么开朗随和,在这个人的心底,随时随地都在真诚地惧怕着跟别人产生任何关系。这在日常生活中也许看不出来,体现在表演上却相当明显——正是跟搭档缺少交互这一点。
在夏炎的世界里,很可能到现在为止,都一直只有他一个人。一个人面对一切的困难、疼痛、不安,一个人哭,一个人呐喊,一个人闷头默默努力。
“不能让我进到你的世界里吗?……就把那2分的留白空出来,留给我?”
韩竟这样说着,喉间竟莫名有些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