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重新笼罩大地,客栈里,灯火未灭。(.)
因为裴子绪和段承泽的阻拦,楚陌景等人到底还是延误了行程,眼见着天色渐晚,众人便一起在附近客栈住下了。
“段兄,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小院中,一壶酒摆在石桌上,裴子绪自顾自地倒了杯,一饮而尽,长叹出声。
段承泽转着酒杯,笑道:“裴兄是觉得自己不该去找表妹?”
“……不是,”裴子绪面有苦色,喃喃道:“我只是觉得,表妹已经有师兄了,或许并不需要我这个表哥来插一脚……我看的出来,她对他师兄感情深厚。”
岂止是深厚,裴子绪摇头苦笑,行道之上,当楚陌景说出那句话时,阿九她……裴子绪说不出来那种感受,只觉得像是璀璨灯火瞬间在她身上熄灭,变成一片荒芜沉寂。
“他们相处多年,自然感情深厚,不过……”段承泽话锋一转,说道:“感情都是靠培养的,她还小,你把她带回去教养几年,还怕在她心里比不上一个师兄?毕竟,你可是她的亲表哥啊,哪里是一个外人能比的。”
裴子绪捏紧了酒杯。
段承泽眼神渐深,笑意不减,“裴兄莫非是没信心?其实你再想想,外人对她再好,又怎会有你这样的亲人待她好?”
其他的话还没有让裴子绪意动,只有这句话真正触到了他的心扉。他想,小表妹受了这么多苦,其中心酸未可知晓,正如段兄所言,外人又怎会像亲人那般掏心掏肺待她好?若小表妹回归皇宫,便是姜国唯一的嫡公主,定是万千宠爱在一身,又哪是现在可比的?
段承泽没再多言,悠闲的在一旁饮酒。
另一边,阿九坐在房里发了很久的呆,自她问出那句话后,到现在都未与楚陌景说过一句话。
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她伸出手,像是捧了一掌清辉,半响,她起身出了门。
楚陌景在房内听到了敲门声,恍然间想起当年阿九初初进入却忧谷时,也是这般大晚上的敲他房门……“进来。”
阿九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楚陌景坐在桌旁,他在擦拭双阙剑,雪缎拂过剑身,一小片缠绕指尖,在阿九眼中,那双手骨节分明,剔透无暇得宛如玉石雕成,丝毫看不出常年握剑的痕迹。
阿九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声音,她就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的盯着楚陌景看。
楚陌景将双阙剑放回剑鞘,“没有让你站着,坐下吧。”
阿九还是站着,“我想要师兄亲口告诉我,在你眼里,阿九是可有可无的吗?”
“你为何这样想?”楚陌景反问她。
“师兄说的,不拦我归家……”
楚陌景静默了好久,“你若想归家,我不拦你,可你若不想,自可留下,尊重你自己的意愿,你觉得不好?”
阿九仰脸望他,仿佛要看进他的眼里:“那个人是与段承泽一道的,师兄没想过这也许是个阴谋?再者,我如果选择回那所谓的家,师兄便一点都不挽留吗?”
“他未曾说谎,我能感觉到,”楚陌景语气轻淡,“回家与否……你开心便好。”
阿九低声笑了起来,固执的问:“我只想知道,师兄舍不舍得我离开?”
楚陌景看着她亮亮的眼睛,像是一瞬间又聚集了星光,“这很重要吗?”
“最重要。”阿九道。
楚陌景点点头,坦言道:“不舍得。”
阿九:“……”
从白日到夜晚,她的心忽上忽下,此刻终于落回了原地。
缓缓舒了口气,阿九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恨恨道:“师兄,你真会折磨人!”
楚陌景:“……好好说话。”
阿九哼了声,直接爬到他身上,搂住他的脖颈,“你自己都不好好说话,害我伤心好久!”
“伤心?”楚陌景道:“你寻到亲人,不该开心吗?”
“师兄以为一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哥会及得上你吗?纵然他是我亲人,可他没有像你一样救我,教我,养我,疼我,护我……”阿九说着,眼睛漫上酸涩之感,“在我心里,他远不及你。”
楚陌景一时怔住。
阿九脸颊蹭到他的脖颈,她偏过头,突然很想一口咬上去……心底深处甚至有种被压抑的冲动,她想让这少年永远沉睡过去,沉睡在妄浮之巅雪飘之地,只有她能日日相对,世俗红尘,情孽爱恨皆会远去,他的心永远纯白一片……只属于她。
阿九被自己突然冒上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如果他像我一样教你,养你,疼你,护你呢?”楚陌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他就已经说出口了。
阿九深深看着他,倏地退开几步,一把拿起桌上的油灯就往左手腕烧去……冷汗顷刻溢满了额头。
楚陌景终于变了脸色,几乎瞬间就出手掀翻了她手里的油灯,头一次厉声斥责她:“你做什么?”
油灯溅起几滴火花,转眼就在寒气之下灭了。
阿九因疼痛惨白着一张脸,却反而甜甜笑道:“说来说去,都是因为这道刀疤,师兄你看,这下好了,刀疤没有了……我不是他的表妹,我只是你的师妹,所以,所以……”
楚陌景抓住她的手臂,腕上的刀疤果然已经看不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烧伤,丑陋又可怖。
“宁九卿!”
楚陌景神情从未有过的冷然,桌椅都在他周身劲气下碎裂,他甚至直接叫了阿九的名字,声音冷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