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城警察局里,两名解放军警卫押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走进一间不大的会议室里。警局外老乡家的公鸡开始打鸣,天刚蒙蒙亮,男人打着呵欠,一脸的不情愿。
会议室里已经候着三个人,两个坐着,一个在后面站着。这三人只有一个穿军装,其他二人都是便服,这时穿军装的那个站了起来,毕恭毕敬道:“首长,我带其他同志在门口站岗,您有需要随时叫我们。”
穿便服的首长点点头,“辛苦同志们了。”
等人都退了出去,会议室终于宽敞了,男人干瞪着桌边坐着的人,也不说话。
“请坐。”首长开口了。
男人犹豫着,挑了个离他较远的椅子坐了下来,看着自己脏兮兮的鞋尖。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钟,是苏北行署的书记。淮城警察局的同志汇报说,你要见上一级的领导,应你的要求,我特意来淮城见你。”
椅子上,男人抬头瞅了瞅他,又垂下眼皮,只点点头,再无他话。
“怎么样,黄老九,我们的谈话就从你的真实姓名开始吧。”
男人抬头看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速记员,“我爹娘没文化,打小大家就叫我黄老九。钟长官,我是诚心来投靠你们的,兵工厂的转移计划,我已经交给你们了。”
“你是怎么搞到这些**的机密文件的呢?”
“我以前跟老板一起出海,他做的就是国民政府的生意,帮他们转移这些物资,”男人下意识擦了擦自己的鼻尖,“长官,可以给支烟吗?”
身后的速记员放下笔,钟首长却抬手阻止了,自己从口袋摸出一盒香烟,男人走上前去,抽出一支,钟首长又掏出火机给他点上。
男人鼻子里喷了圈白烟出来,“以前就听说你们那边的烟呛,还真是。”
“呵呵,”钟首长温吞地笑了笑,“解放区的东西,真材实料。你以前的老板叫什么?”
“这个……”男人猛吸了一口烟,“我不想牵连别人,反正投诚的就是我黄老九。”
“是吗?我怎么听说,黄老九自打年前出海就没再回家,跟他同船的人说,他被害了,尸体都抛到海里去了。”
男人愣了愣,“长官,那些人说话不能听,没几句真的!”
“那我怎么知道你就比‘那些人’诚实?嗯?”首长边说着,边将手伸进前襟里侧口袋。
男人一时傻眼了,进来前被几轮搜身,现在身上连个耳挖子都没了,对方要掏枪……他慌忙抱住头……
却半天没动静,他试探着睁开眼抬起头,却见首长手里攥着张照片,不怒自威地端端坐着,照片对着自己,定睛一看,照片上那个穿军装的,正是自己。
“叶铭添,以前还挺精神的一个小伙子,怎么弄成这样了?”
叶铭添想了想,苦笑了笑,认命了。
半晌,“长官,我以前不懂事……背景不好,怕你们不要我。”
钟首长将照片放在桌子上,“无产阶级的队伍讲究平等,不管你以前是谁,只要诚实守信,改过自新,能够通过我们的考察,你就是我们中的一员。”
“我改,我改,首长,我带来的兵工厂资料,就是我的诚意。”
“兵工厂的转移资料,我们还有待核实。叶铭添,你也知道自己背景复杂,我们对你的审核也会更加复杂。”
“这我能接受,长官,只要你们确保我的安全,还有,我在山东的家人……”
“要求还不少,可我们为什么要投入力量去保护你和你的家人?”
“长官……我带的是绝密资料,他们肯定会找人暗杀我!”
“国民党的那些物资转移情报,你不带来,我们的同志也总有办法弄到,猜猜我们是怎么截到你的船的。”钟首长站起身,意欲离开。
“不!长官,”叶铭添也站起身来,“不止这些……我还有……还有更重要的情报,绝密级别的。”
“是什么?”
“对于解放军来说致命的情报,现在暂时不在我身上,我想能不能先给我换个身份,秘密转到北方……”
“叶铭添,你来向我们投诚,不是来菜市场买菜,好好想想你的诚意再谈其他的!”钟首长说完便走了出去,不再给他讨价的机会。
又过了一夜了,怀瑾看着刑架上绑着的渐渐睡去的董知瑜,半夜她回到了刑讯室,董知瑜已经被重新绑回了刑架,他们绑着她,怕她发起疯来自残。
她在这里默默地陪了她半宿,心里一直在祈祷,祈祷狱医的药见效,祈祷瑜儿能捱得过去,祈祷任之行那里一切顺利。
过了四点,录音带“咔”地一声停了,董知瑜像条件反射似地醒了过来,看来她一直绷着神经,等着这个时刻。却见怀瑾将手指放在唇前,示意她噤声,再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角落里一个特务睡得四仰八叉。
怀瑾又摸出一张纸条,在她面前展开,上面写着:已联系上老友,先送你进死监再营救。
旁边画着一颗小小的心。
董知瑜点点头,又摇摇头,冲她凄绝一笑。怀瑾将纸条小心放入炭火,看着它烧成灰烬,抬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那张脸更加瘦削了,每一处线条的变化都硌着她的手……
脚步声响了起来,怀瑾往后退了两步,人进来了,是换录音带的,一角的特务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看看刑架上的人,又看看屋里的人,一挺身爬了起来,“怀参谋!我睡……睡着了……”
“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