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看着手里的木雕,面色如常地问道:“九渊,外面的事情就靠你了。我再病一天,再病一天就能好起来。”
卢恒皱着眉头,问他:“那个犬戎奴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连正事都不顾了。”
料峭春风中,连嘴唇都苍白得叫人心碎的少年天子微微低头:“他没什么好,偏偏我就是喜欢。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论那个人是犬戎奴还是大将军,其实又有什么关系。这一回,楚昭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纠正他的叫法,说完这番话,只是捂着胸口不停的咳嗽。
卢恒看到楚昭捂嘴的鲛绡上一点血红,心狠狠疼起来。他已经理不清心里的思绪,只想做点什么让面前的少年不要露出那样哀莫大于心死的眼神。鬼使神差的,卢恒踏前一步,脸上微现红晕:“寄奴,我哪里都比他好,要不要,考虑我看看。”
楚昭一愣,继而摇摇头:“九渊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说笑,我已决定要立阿起为后,如果不想自己被写成佞幸,最好和我这样荒唐的皇帝保持距离。”似乎并没有把卢恒的话当真。
卢恒正色道:“微臣愿意抚慰陛下的伤心,即便是做佞幸也无所谓。”
楚昭沉默了半晌,方缓缓说道:“九渊,寡人真的没事,伤心一下下就好了,你不用为家族牺牲到这个地步。况且,你喜欢的不是卫霁那类病弱才子吗?”
似乎头很疼,说话中间,年轻的王者一直不停地用手揉额头:“别看寡人现在生病,也不想吃饭,其实并没什么大碍。”
看一眼那张沾染点点红梅的鲛绡,卢恒坚持道:“微臣是认真的。”
消瘦的皇帝或许被臣子这样逾矩的行为激怒了,卢恒看到他停下揉着太阳穴的手,突然抬起头,那眼神几乎让卢恒感觉自己心中一切隐秘都无所遁形,丝毫没有觉察到双方迅速缩短的距离。
等回过神来,发现陛下那张叫人目眩神迷的脸已经凑了过来,作势要亲,卢恒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一拍,鼻尖都红了,头却往后仰。
下意识的抗拒动作。
对面的少年天子终于露出了笑容,以一种随意的姿态跪在软塌上,拿手撑着自己的下巴,说道:“不是你们家人叫你来色诱寡人的吧。”
卢恒只觉自己狼狈不堪,正在手足无措之时,又听见少年清凌凌的声音:“九渊,人是没办法骗自己的,你好好看看自己的心。”
然后就转身回了寝宫,说要振作起来继续批折子。人又不是非要情爱才能活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少年天子的背影,卢恒突然觉得大楚尊贵的陛下有点可怜。而带着私心想要接近陛下的自己却十足可恨。
可是,自己终究不是天生天养,六亲不认的犬戎奴啊。
“陛下如果不能接受我,也请不要让其他的世家子靠近。”卢恒鬼使神差地说了这么一句。
对方没有回答,身影很快消失在扶疏的花影之后,好像天边一抹微云被风吹散。
卢恒寂寞的站在初春的风里,突然有种年少的天子会就此消失的恐惧。
这种恐惧当然是毫无道理的。执掌大权的人,不论表面看上去多么无害,也都是些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狠角色。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绝对不会为了情情爱爱要死要活。
地球不会因为谁的伤心而停止转动,这个国家的人民依旧若无其事的生活着,该处理的折子也不会少一点,甚至更多。
——就在韩将军死后,西边的军队猝不及防之下失去控制,一溃千里。原本受到犬戎控制的柔然和靺鞨趁势而起,率兵突破重重防线,一直打到泽州,终于激怒了王将军,他不顾世家阻拦,率军出征。长驱胡虏三千里,一直打到祁连山。
然而时局并未见好转。主要压力来自于大楚的财政。
民力已竭,费出无由;日夜忧之,吾辈觍颜得到国家俸禄,徒呼奈何!
说这番话的不是别人,真是被称为治世能臣的林轩,连这样老成谋国之人都连连发出”奈何奈何”的感叹,可见当时的情况的确比较危急。帝国的国防,可以说绝大部分兵力,都投入到了北部边防。大军开发,连年征战,打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小皇帝好容易省吃俭用积攒起来的一点家底,都花在这上边,还是不够。
卢恒和掌户部的方子安一起算过一笔账,大体上说,把国家所有的收入都投到北部边防上,还有四十万两银子的缺口。这还是在皇帝不修宫殿,不讲究吃穿,而且国家不发生任何灾难的前提下。
钱的问题,像一块大石头,重重地压在国朝执政当局的心上。屈辱、焦虑、不安,折磨着每一个有责任感的大臣。那时候年少的天子称病不朝,还折腾着要立难后,宫外天天都有大臣闹着要死谏。
就在这时,已经失去所有实权,只担任虚职的崔景深突然上了一道被后世称为军机十条的奏折。
卢恒没见过这道奏折,却也知道之后军队的一系列改革皆由此始,崔景深在朝中的地位也是从那时候确立起来的。但是对于卢恒来说,他最关心的却是:据传崔景深这次进宫后,陛下突然晕倒,再醒过来便把韩起和他的情谊忘得一干二净。
三日后,大病一场的少年天子终于上朝,再不提立男后之事,反而以自己身体不好为名建了南书房,不动声色地分了相权。崔景深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