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的气氛似乎已经凝固,从萧颂的角度望去,薇宁低垂着头,耳边的玉坠子晃动不已,长长睫毛被夕阳射进车内的光线染成金黄,发着微光。她的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似乎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确实,秋霖馆那种地方,别说是进去,大概她连听也未曾听过。
“抬起头来。”
即使已刻意放柔了声音,仍显得威仪十足,薇宁听话地抬起头。
她的明眸如水,容颜清丽,萧颂的心不由一动,或许他该推翻之前与焓亦飞过不去的借口,原来不知何时起,他已将她记在心中,若非如此,为何他刚刚急着替她解围?
萧颂压下心头那份悸动,有些不自然地问道:“为何会在这种地方,一个人出门吗?”
薇宁留意到他的情绪有些变化,却不知是何原因,心中微微警惕,斟酌着答道:“今日学馆沐休,我只是一时迷路,才走到这里。”
不知为何,她没有提起封长卿,隐隐觉得还是不说得好。
“日后别一个人在外面乱走动,”
“是。”
“你,很怕我?”
薇宁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没有,您救了我,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怕您。”
瞧她的模样,即使不怕也是敬,萧颂并不需要她的敬重。他拉开小木几的抽屉,拿出温着的茶水,给她倒了一杯,又拿出些细点心,想了想道:“我替德怡向你赔不是,她年纪小,贪玩些,你别放在心上。”
年纪小,贪玩些?他不赔罪还好,如此一来薇宁心中却涌起莫名其妙的不快来。任谁被捉弄都会不痛快,偏偏捉弄她的是公主,就算她有么地委曲,也只能咽下,何况德怡公主还有个这么疼她的四哥。
“公主是千金之躯,我哪会生她的气。”她捧起清茶浅浅地啜了一口,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心中的不快,放杯子时却身子一晃,茶水倾出许多,恰好沷在薰香的炉子上,她慌忙用袖子擦了又擦,怯怯地看了萧颂一眼,似乎无限委曲。
萧颂忍不住柔声安慰她道:“无妨,没烫到姑娘的手罢,对了,上次我送去的药膏可用了?”
薇宁缩回手温顺地道:“劳小王爷记挂,一点小伤不妨事的。”
此时马车拐了个弯,路旁树影浓密,有那么一瞬间,车内光线变暗,萧颂似乎捕捉到她目光中有道阴晦一闪而过,可是太快了,他只当是错觉。
“刚才怡儿说什么《修身赋》,那是怎么回事?”
薇宁低声道:“开馆那日我去得晚,国师与几位大人命我当众将《修身赋》抄录一遍,就是这么一回事。”
原来那日仍是连累了她,萧颂想不出来抄录一篇文章何至于传到姑母耳中,其中定是有些特别之处,但看她似乎并不想说,他便没有问,
马车突然停下来,奎总管在外头恭声道:“主子,三京馆到了。”
原来已经到了地方,薇宁匆匆道谢下车,赶在馆门没闭之前回了学馆。萧颂没有停留,吩咐回府,虽然马车里薰香的炉子熄了,可却余下另一股幽幽的香味,良久不散。
三京馆外,封长卿已足足等了薇宁半日,他好容易才打发了石富娘离去,回头便不见了薇宁,她只给店伙计交待了声便不知去向,教他如何能放心。可等他赶到三京馆,才得知她并没有回来,奉都如此之大,她又无亲无故,究竟会去何处?
封长卿打发人手各处寻找,自己留在三京馆外等候。此刻见她从一辆黑色马车上下来,刚要上前,却又止步。那辆马车他似乎在哪儿见过,细想才知这是静王府的马车,奉都城只此一家。
他惟有静静地看着她进了学馆。
深夜,国师府。
天恒外出归来,急匆匆走入丛芜居,夜风吹得屋中幔帐微动。此时国师仍未安歇,他正左手执笔练字,写得极其专注,直到天恒连呼两声:“师尊。”
“什么事?”
“弟子才从内卫阁回来,今日午后长春巷出事了。”
国师手中的笔锋停驻,抬起头看着天恒,他又道:“据内卫军所说,前来寻陆仪廷的不止一拔人。”
“不止一拔?”国师终于搁了笔,在清水中洗静双手,慢慢地用布巾擦干,接着问道:“内卫可曾查到什么?”
“暂时只查到盛安商会那里,今日去长春巷的人自称凌义云,问陆仪廷太常卿的消息,后来陆仪廷向他示警,内卫只好提前出手,凌义云带人逃窜,如今隐匿在城郊一处老宅子里,这宅子却是盛安商会会长石厚君的。探子说,那个自称是凌义云的男子应该是石会长的长子,石致远。”
“有趣,太常卿姓凌,名永年,石厚君的儿子自称凌义云,天恒,你说石致远为何偏偏要说自己姓凌呢?”还特特问起了太常卿,是情急抑或是为了掩饰?
“弟子会去查一查凌家还留有什么人。只是还有一件事,盛安商会这几年与肃王走得极近,石会长有个女儿,传言将进肃王府为妃。”
国师并不言语,事情到了这一步,有些出乎意料,又有些怅然,他觉得自己要找的人并不是盛安商会,也不是盛安商会背后的太子,更不是那些所谓想要拔乱反正的臣子。有人一直在暗中查当年之事,查得十分小心,几次他刻意露些线索,都被一一识破。此次他抛出了陆仪廷,本以为足以引起对方的重视,哪知会弄成这。
天恒不明白为何师尊会对这等大事无动于衷,师尊一向对他信任有加,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