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走进丛芜居,房间里头的布置令薇宁微有些惊讶,这就是权倾朝野的国师居所,竟然出乎意料地简陋,直称得上寒酸了。不过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也许这正是他刻意做给世人看的。
国师已放下笔,将案上的书卷推开,抬手制止了她叩拜行礼:“不必多礼,坐吧。”
薇宁谢了座,挑了张不远不近的椅子侧身坐下,轻垂着眼眸等国师发话,行动间裙裾不摇不摆,只有发钗上那只玉蝶微微晃动。
一时间房内安静无比,国师叫她来只是这样对坐着,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开口。
良久之后,国师喜怒难辩的声音才在房中响起:“你可知道今日我叫你来的用意?”
换做其他人,薇宁或许可以能猜个大概,但是面对国师却不能。她定定神,恭声道:“学生愚钝,不敢妄猜测国师大人心中所想。”
“听说,你已身在内卫?”
说是听说,语气却十分肯定,薇宁这个身份虽然对外没有公开,可国师大人在宫中处处皆有耳目,自然能知晓。
她犹豫了下,终是点头承认:“是,得陛下厚爱,学生亦十分惶恐。”
“内卫除了自幼就开始培养的人手外,每进一人都要经过周密审查,还要征得静王父子同意,这一回陛下直接钦点你入营,着实让我意外。”
国师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缓缓地道:“这是好事,不过你始终要记得一件事,我是三京馆的主官,不管明年应考时我是不是主考,而你们不论是入凤台龙阁,或是到六部任职,走到哪里都已是我的学生。”
“国师大人,您的意思是……”她吃惊于这句话的含义,抬头望了一眼,可只看到一张阴沉的面具,她在国师长久地注视中忍不住低下了头。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你很象一个人。”
国师忽然短促地笑了声,似乎觉得有点好笑,随即又否定了那个念头:“不过这不可能,虽然我很希望你就是她,但是没有人能替代另一个人,所以,陛下提议我收你为义女,被我推掉了。”
薇宁心中一凛,来不及去想她到底象谁,便被女帝的提议占去了全部心思。真是荒谬绝伦!陆仪廷曾经用自己的死告诉她,国师是个冷酷无情且手段残虐的人,而她的父亲,就死在这个人手中,死前更是受过非人的折磨。一切都是国师所为,在她心里,国师是个举剑杀人的狂魔,动辄血流成河,她又怎能认此人为父。
尽管她想掩去心里的不情愿,难免面色一僵,国师停住话头,细细地打量着她。冬日阳光透过窗格上的细纱,为薇宁娇嫩的容颜渡上一层柔光,恍惚中国师将面前的她与记忆中那个小小的面庞重叠,口中喃喃地道:“现在想想,陛下的提议十分有趣……叶薇,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师从国师,更有望成为国师的义女,以她这样的出身,此生还有什么可求的,当然是紧紧追随国师大人的脚步,忠心不二臣服于他。
薇宁象是才反应过来,慌忙起身谢恩,带着些微微的兴奋表了表忠心,除去在袖中紧攥着的手,根本看不出来作伪,国师满意地颔首道:“眼下还不是时候,明年应考我等你的好消息。”
“学生定不辜负国师大人厚爱。”
此外再无言语,国师盯着她的目光中有深深的算计,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阴冷,好一会儿才挥了挥手道:“去吧,我累了,就不陪你们用饭了。”
才退出丛芜居,薇宁被焓亦飞扯住拉到一边,原来他没有离开,一直在等她。
薇宁哼哼两声,甩开他扭身就走,却被焓亦飞一把拉了回去,再也甩不开,木着脸问:“焓公子可有什么指教?”
“你不想问我宁柔的下落了?”
“怎么,你又想说了吗?”
“她被接回来后我就再没见过,师尊一向只信任天恒一个,这些重要的事轮不到我插手,更别提接近她。”
薇宁口中嗯了一声,沉思不语,没注意到两人挨得极近,焓亦飞慢慢低下头,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如今有禁军把守,连我都不敢乱闯,你最好别冒险。”
她连忙猫身一躲,捂着被温热气息哈得极痒的右耳朵,想说什么又忍了下来。
看她这么狼狈,焓亦飞心情却好了许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现在连禁军也在,凭你的功夫别想闯进来。
“你的功夫很好吗,那上次是谁被捆得不能动弹?”
“那些奇巧功夫总不会时时有用,你千万小心。”
薇宁也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垂眸应道:“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出事。”
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夜,天上连个月芽儿也没有,奉都城的百姓好梦正酣,薇宁却悄然离开三京馆,踏着寒霜冰露,穿过大街小巷,快速地朝国师府奔去。
白日里从国师府回来,她便打定主意冒险夜探一番。既然焓亦飞不帮她,一切只能靠自己了。从孤山回来,她就渴望着能见上宁柔一面,过了这么多天,她已经等得太久,不能再等下去了!
长青会没再来夜袭,可禁卫们却不敢放松片刻,薇宁蹲在幽冷的黑暗角落中,等了大半个时辰才伺机通过了严密的封锁。白天来的时候,她将走过的路线记得清清楚楚,再加上前次来过国师府,已大致摸清了国师府的地形,前院无人居住,内府地方极大,却只住了师徒四人,连下人们也打发在前头住着。国师的丛芜居在最深处,差不多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