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这一开口,便是字字珠玑,每一个问题都说到了点子上,叫人无法反驳,连皇帝都有些惊心伊人这般敏锐的观察力。
皇帝沉声说道,“恩……这些问题确实存在……你说的很对,只是有没有什么纠正的办法呢?”
伊人摇头回禀,“办法需要针对个别问题进行特别考虑,民女一时不能不负责任的说出来,因为这每一个问题牵涉的太多了,还需衡量得失……”
皇帝失笑出声,“哈哈……咳咳……商人的本性出来了罢?利益为先!”
伊人语气严肃的解释道,“陛下,民女不认同考虑得失便是利益为先,可能是民女的身份叫陛下自觉的想到了利益。可民女认为得失便是得失,与利益无关。天下掉馅儿饼的事不会有,欲先得必先做好失的准备,民女是商人,故欲得的是利益。陛下是一国之君,故欲得的是大宋的利益,这不只是金钱上的,更是大国的威望,子民的安乐,故陛下要失的也不只是金钱,是时间,是人力,或许还有很多私人的东西……”
“得失便是得失,与利益无关……”这一句话所隐含在深处的禅机,叫皇帝对伊人的惊心全然变成了赏识,“……你确实有些独特……”
伊人自若的回应,“民女的爷爷教民女眼光需放远一些,看到更深处的东西。”
皇帝此刻确实相信伊人是真的有朕才实干的,有治国之略,但思及伊人的女儿身却觉的十分遗憾,“恩,你爷爷教的很好,可惜了,你只是个女子。”
既然是演一个没几年活头的人给皇帝,要让皇帝真心的相信自己已生无可恋,伊人觉的自己还需要再下点猛料。
伊人鼓起勇气昂首看着床幔,“陛下,民女斗胆问陛下,女子与男子可都是人?”
“是。”
伊人继续追问道,“那这块土地离了女子,仅靠男子可以维持?”
皇帝犹豫片刻后回答道,“……不可以……”
伊人颔首说道,“民女并不清楚,女子这卑微的身份是从何起源的,但民女深知男子可以做的民女也可以做,甚至可以比男子做的更好。”
皇帝知道伊人所说的并不是夸大其词,却有事实,“确实是……”
“那为何世人不能看到民女内在的智慧,而只是介怀民女的女子身份?”
伊人的这一句话,可是直戳皇帝所担心的地方。他最担心的便是伊人太有野心不甘于女子的身份,而去做出一些违背lún_lǐ的事。他也深信以伊人的智慧确实有这本事去做出大事,更何况有赵顼的恋恋不忘,伊人终成大患。
皇帝厉声说道,“你可知道?凭你这句话朕会要了你的命。”
“民女清楚。”
“那你为何还敢说?”
伊人生无可恋的笑道,“死有何惧?民女很惜命,但这短短的数年时间民女什么都做不了,不能陪伴爹爹为他送终,不得觅得良人一生厮守……只能尽力叫万家无后患之忧。那这般来说,民女能做的已做到,不能做的也无法做到,早死晚死有何惧怕?”
皇帝重咳许久后,突然疲惫了许多,无力的说道,“咳咳咳咳……回去罢……朕要歇息了。”
“是,陛下。”
伊人退出皇帝的寝宫后,由黑衣人将伊人再次送回府中,直到安然的躺在自己的床上,伊人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她能确定皇帝最后确实有了要自己命的打算,但因为自己的视死如归放弃。他是明君,自然不会和一个快死的人计较,和一个连命都不要的人计较,毕竟她已经“废”了,再也翻不起多大浪。
这一遭,她确实是在生死线上走了一回,还好活着回来了……如若说早先皇帝没要她的命,是因为皇帝认为他能看得住自己,现在皇帝的身子不行了,从适才皇帝说话的声音中便可以分辨,他已经并入膏肓,那么他便会觉的她是个威胁。此番暗中召自己进宫便是确认她是否真的病重,是否已无斗志……虽然有些冒险,但好在回来了,命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