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义在奔跑,跑在没有温度的阳光下,跑在凌乱的冷风中,踢翻了街边的桶,越过了店门口的箱。
衣袋中沙拉沙拉响,一次次拍打着腿,他一边在跑,一边掏出衣袋中的子弹,一发一发往弹夹里填。
行人在惊叫中逃避,身后在响着枪。
刘坚强在跑,也在装填着子弹,不小心撞倒了惊慌中的某个行人,并不尝试恢复重心,反而借着踉跄和惯性前扑,翻滚,余势不衰地再冲起来。
马良也在跑,此刻自觉地跑在最后,偶尔回头,侧身,甩手,啪——让子弹向后飞,让子弹随便打穿或者打碎后方的什么,让那些尾追在后面的家伙匆忙闪避。
石成也在跑,拎着没插弹夹的花机关枪在跑,两个空弹夹都在衣袋里,第三个弹夹正被胡义拿在手里装填着。
“连长,就在前边干吧!”
“不许喊连长!”
“流鼻涕,顶我!”马良打空了枪,几步急追向前。
啪——刘坚强放缓了速度回头先来一枪:“这条街人太多了!”
“哥,真的不会有鬼子来堵咱们吗?”马良轻盈地窜越过一个无人小摊位,继续跑着,然后从衣袋里往外掏子弹桥夹。
“不许说鬼子!”胡义手中的那颗子弹没能顶进长长的花机关枪弹夹,装满了:“石成!”他甩手抛向身后拎着花机关的奔跑人。
石成抄手接了,直接插卡入枪,边跑边后头看:“现在吗?”
“可以!西边四条街口汇合!”胡义闪身,急停靠在正在经过的一个墙角,拽出了腰间的盒子炮,抬手便朝后,啪啪——
马良也急停,闪身缩进了经过的门柱后,哗啦——子弹已入膛,一片滑空了子弹的金属桥夹坠落在阳光下,闪过一丝光。
“一群废物苍蝇,我不信他们还能追几里!”刘坚强跑过了马良,跑过了胡义,一头扎进街边的水果摊,半躺在柜子后:“直接摆脱算了!”
“没时间跟他们扯淡!姓钱的才是我们要的!”胡义偏出头来再次向后射击。
“他不是已经跑了吗?”马良缩回门柱后,不解地朝墙角的方向皱眉头。
“躲了初一还有十五!徐小在哪他就在哪!我们要做的只是找到徐小!我相信这次苏干事也会在那!”
石成拎着花机关枪继续跑,回头晃一眼,与正在阻挡射击中的他们三个已经有了几十米距离,于是一头钻进了身边的铺子,喘着粗气蹲跪在屋里窗根下,探头看了看窗外的街,又回头看了看瞠目结舌的屋内人,淡淡一笑:“不许喊,不许叫,捂上耳朵,老老实实给我消失在柜台下!”
“哥,石成好像就位了!”又一枚弹壳掉落在青石地面上,蹦蹦跳跳的铜光中,马良撤回了枪口。
胡义回头看,前方已无人影:“现在继续!走了!”冲出墙角顺街继续跑。
临街的窗外跑过一个匆匆人影,又一个匆匆人影,再一个匆匆人影。窗根内的花机关枪哗啦一声子弹上膛,石成在窗根底下半蹲半坐,开始老老实实等。
一片奔跑的脚步声纷乱接近,枪声三下两下格外清晰,有人喘着粗气跑过窗口外,然后一个又一个。
窗根下的石成仰起头,静静感受着,他觉得现在应该很紧张,尽管心跳得不慢,但他觉得那是跑得,不是紧张,这是为什么?也许……因为窗外不是鬼子罢?也或者……是因为手里正端着个花机关枪?他唯独没有意识到他成长了,已经可以从容面对擦肩而过的死亡。
哗啦——窗口破碎了,蜂窝般的黝黑枪口伸出了玻璃碎屑。
角度看不到这面的街边,但是可以看到斜对面的街那边,一个个猥琐的黑衣人背影,一张张循声回过头的惊讶。
突突突突突突……
“一个,两个,三个。”
弹壳一枚枚跳出枪膛翻滚出抛物线,街对面的陶器在破裂,水果在碎溅,木招牌吱吱嘎嘎地震颤着落下碎屑和灰。
突突突突突突……
“四个,五个,六个。”
弹壳一枚枚乱纷纷摔落在地面叮叮咚咚不停响,街对面的黑衣人在叫,在倒,在爬,在流血。
打空整个弹夹的石成拎着花机关枪直接朝店铺后门撒腿猛跑:“侦缉队公干!打扰了!”只留下满地的弹壳和浓浓的硝烟味道。
……
李有才跑不动了,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赌鬼不善于跑,也因为他背上的伤口疼。他现在满脸汗,乱了发型,累得忘了摘下那副小墨镜。
几条街外的枪声还在响,这狗汉奸一边顺着街边匆匆跑,一边不时回头看,一边在心里抱怨。胡长官的风格真是……太没技术含量!哪个正常女人会喜欢这样的?疯了!我喜欢扔骰子,他喜欢扔子弹,骰子可比子弹高雅多了,遇人不淑啊!苦煞我也!
追在后面的跟踪人已经拔出了枪,明目张胆地追近距离。远处的枪声让满街的人都变得匆匆忙忙,让阳光下的街面越来越萧索,越来越空旷,这使狼狈窜逃的狗汉奸那身影越来越清晰。
前田真够不是人的!今天的宪兵巡逻也取消了吗?这特么算赏我面子还是坑我?
侦缉队绝对不能去,那里仍然有钱副队的鬼,去了就是送死;警队的情况比较复杂,也许能呆一段时间解燃眉之急,但是警队与宪兵队只有一墙之隔,那还去警队干什么?直奔宪兵队吧!
大口大口地喘,咬牙忍着背伤的疼,再也不顾形象不顾发型,一路奔向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