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怕她再往下深想,又入了痴境,忙打断道:“夫人,还是想想如何与老爷交待吧,今日动静这么大,老爷那头肯定是瞒不住的。依我看,夫人还是与老爷实话实说更妥当些。就算没有证据,也不能让夫人白担了这个恶名。”
夏茵柔淡淡一笑,笑容哀伤:“白担了又如何?”
“夫人?”正阳急道。
夏茵柔摆摆手,目有寒光,声色厉疾道:“放心,我有分寸。既然她们都不想让我坐在这个位置上,这位置我还就坐定了。从明日开始,我便要摆摆这相府夫人的谱!”
正阳心头一喜,心道这些个蠢祸,居然拿着三小姐来对付夫人,又怎知夫人虽面上冷落三小姐,暗地里却……
“夫人,三小姐受了如此大的委屈,是不是……”正阳打量夫人神色,踌躇着要不要把话说下去。
“不必了……她受的委屈,老爷看得见,老太爷看得见,府里上上下下都看得见。到最后,得利的唯有她。”崔茵柔思量道。
……
细雨纷飞,夜色暗沉。
如水的琴声在平芜院响起,如黄莺出谷,又如山泉流淌,让人心生向往。
高鸢尾弹完最后一个音符,疲倦的伏在琴上,一滴清泪顺着面庞,悄然滚落在两根琴弦之间,瞬间没了踪影。
自她记事起,那个美若仙子的女人,就把她叫到跟前,冷冷的看着她,一定一句对她道:“我虽把你生下,却无多少母女情份。你跟着夫人好好过日子,视她若生母。”
彼时她穿着崭新的锦袄,跪倒在佛堂的蒲座上,边上是烧得正旺的银霜炭,不知为何,小小的身子却冻得瑟瑟发抖。
这冷彻心扉的言语,似冬日的寒风,刮走了她心底最后一丝暖意。
这堆金积玉,繁华似锦的相府,对她来说,瞬间就变成了瓦砾泥沙。
从小到大,她看到姐妹们各自依偎在生母的怀里,或撒娇,或嗔笑,或佯怒,或哭泣,不论哪一种神态,都无比的亲热、自然。她眼神黯淡的同时,心中涌上羡慕。
浑身冰冷的人,特别依恋温暖的人和事。
对她来说,先夫人的笑容,含着详和的眼神,亲柔的话语,是她最愿意亲近的温暖。为此,她不惜忍受其它姐妹的冷言冷语,忍受下人们鄙视的目光。
如今,连这一点点的温暖都离她远去,而那个生她的人,甚至连一句为女儿分辨的话,都懒得说出口,这让她如何不能冷了心性。
高鸢尾眼眸静静垂下,想着白日里那些刺痛人心的话,不由泪如雨下。
母亲啊母亲,你生了我,却从不爱我,从不护我,何苦生我?何苦生我?
……
高则诚目光落在那抹淡雅之人身上,微微低头,柔声道:“听说今日府中出了些事情?”
夏茵柔放下手中经卷,凤目无可奈何的上扬道:“老爷的消息……真是灵通。”
高则诚挥了挥手,丫鬟们颇有眼色的走了出去,正阳尤不放心,回首看了几眼,方才轻轻把门带上。
夏茵柔起身,替高则诚脱去衣裳,翦水双瞳清澈的望向男人。
“老爷,那五凤朝阳珠,是我让正阳特意换下的。鸢尾这孩子,自打落地,我便把她冷在一旁,这些年,虽说锦衣玉食,到底……我回回看她,心底总有针刺,总想着弥补一二,所以做下这等蠢事。老爷,是我厚此薄彼,没有一碗水端平,让府里四位姑娘生了嫌隙,你……责罚我吧!”
高则诚深邃的眼睛闪过浮光。
记忆中,她很少这般轻声细语的与他说话,刚成婚时,她不是冷言冷语,便是冲他大喊大叫,顾盼生姿的明眸闪着复杂而深沉的光芒,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那略带倔强的红唇,常常下意识的咬着,留下深深浅浅的贝印,沁着诱人的光泽,让人忍不住想吻下去。
记得他便是从那一刻,开始沉沦。
高则诚抚了抚女人的青丝,触感细腻而滑顺,他展颜道:“换了便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此事我来处置,以后若想给那孩子什么,不必这样藏着捏着,只管让人送过去。”
夏茵柔眼眶一热,哽咽道:“老爷真的……不怪我!”
高则诚淡淡一笑,眉目间温柔如墨:“你十多年守在那个佛堂,我又如何忍心怪你?只是此事并非像你的手笔,你素来行事,不喜欢遮掩。说吧,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夏茵柔眼中闪过惊讶:“你……信我?”
高则诚沉默片刻:“我何时没信过你!”
夏茵柔垂下眼眸,适时掩住了眸中的一抹痛意,把身子倚在男人胸前:“倘若我说此事所涉颇广,该如何?
高则诚眼底微微一亮,双手怀上女人的肩,柔声道:“说来听听,该如何,咱们商议着办。”
正阳在外间听得夫人说话的声音,长长的吁出口气。老爷他对夫人,到底是……知之甚深!
……
一夜春雨,
吹落了繁花几许;
雨过天睛,
风回小院庭芜绿。
过几日府中便有喜事,高府众下人一大早忙得脚不沾地,连走路都带着虎虎生风之势。
林西今日起了个大早,到针线房领了各色针线,刚往刘妈妈处做了回耳报神,便匆匆回了欣然院。
一脚刚踏进院中,却见院里几个小丫鬟、婆子们聚在一处,一个个神秘兮兮的,小声议论着什么。
她慢慢踱过去,小丫鬟们见是她,忙一把扯了她的袖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