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径直掉头往城外赶,等走了大半日,才又遣出两个太监,命他们一个回贝勒府安排府中诸事,一个往完颜府传话。等阿玛知道消息时,我们已经出了北京城两里路。
正值暑夏,天空干净得像一块蓝丝绒幕布,白云闪烁着刺眼的光,使人无法直视。小海热得满身湿透,一脸悔意道:“再这样下去,我都要蒸熟了...”玟秋拿了两把扇子,使劲儿替我和小海扇风,自己累得满头大汗,还不忘拿主意道:“以后咱们多在夜里赶路,白天的时候打尖。”我横眼瞪着小海,没好气道:“怎么?才走了一天就喊累了?”
我掀起窗帘子,前头骑马的便衣侍卫忙兜转马头,问:“主子,可有吩咐?”我看他晒得满脸通红,我们坐在马车里犹被热的透不过气,更不消说他们直接暴晒在阳光底下,早已经是头眼昏花。我想了想道:“前头要是有茶铺馆子,就停下歇会气。”
侍卫答了是,半句闲话没有,挥鞭在前。
我一共带了八个侍卫和两个赶马车的太监,再加上玟秋和小满,总共十三人。小海从小到大娇生惯养,除了知道十四的路线,能听懂一路上的官话,其他基本上帮不到忙。玟秋更不用说,虽然我让她做什么她就去做什么,但毕竟是闺阁弱女子,关键时候,还得我扶她一把。能倚仗的只有那八个侍卫,他们都是十四从护卫队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本来的职责就是保护我。再说那两个太监,除了赶马车买吃食倒茶端水之类,也做不了旁事。
路上尘土飞扬,太阳剧烈,连着赶了三天的路后,我与小海、玟秋都中了暑。我们身上没带解暑的药,只得就近在一座小村落里住下,又请了山野大夫看诊。好在不是什么大病,吃了两付药,很快就有了好转,除了手脚乏力,其他倒没什么,精神也有了。
不敢耽搁,我们一路往西走。
地面越来越干旱,尘土越来越厚,越往西越是人烟稀少,待我们进了甘肃地域,便渐渐可听见有关十四的传闻,我知道,我与他已经很近了。我们日夜兼程,一个多月以来没有睡过一天好觉,不知跑死了几匹马,总是下半夜开始赶路,上半夜才停下歇脚,每回只休息两三个时辰,喝完茶吃点新鲜饭菜,略略洗漱睡一觉,便接着继续赶路。
我与小海都黑瘦了一大圈,那八个侍卫更是黑成了炭,夜里出门偷东西估计都不用蒙脸,因为除了能见到两点儿眼白,咋咋一看,他们已经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到了离十四驻地最近的小村落,太阳才落山,就下起了大暴雨。没得法子,我们只好停下来休整。刚巧旁边有处破旧的寺庙,里头的方丈很热情的请我们进去吃斋。康熙朝因为国家政策的缘故,当和尚是很有身份的,尤其是寺庙的主持。虽然这寺庙左右不过四间屋子,只供了一座文殊菩萨像,却有两个老和尚和两个小和尚守着。
雨幕连绵如丝线,我立在廊下惴惴不安,倒说不清为何如此。为了行走方便,我与玟秋一路穿的都是男装,此时污头垢面,浑身臭汗。和尚并不知我们是女子,和善道:“正巧厨房烧了两桶热水,施主若不嫌弃,尽可到澡房沐浴更衣。”
说实话,我已经一个星期没洗澡了栈,每次都是宿在破庙或老百姓家里,处处不方便,只好忍着。所以和尚一提洗澡,简直是正中下怀,我忙道:“甚好,有劳方丈。”——我也实在不想与十四见面时满身臭汗。
侍卫头领很警惕,道:“主子,等雨停了我们立刻启程,不如您再忍忍,等到了十四爷驻地再沐浴。”又低声回禀道:“卑职总觉哪里不对劲...”
话没说完,小海已脱了外衫,道:“我去洗澡,雨停了你们叫我。我可受不了了,身上都快起虱子...”又笑眯眯朝和尚道:“请小师傅带路。”
我想了想,往四周转了一圈,也觉怪怪的,却也说不出哪里怪。小海已经去了后院洗澡,侍卫头领拨了两个护卫悄悄跟着,其他人则依然守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我实在太累,心想就算那些和尚图谋不轨,他们也只有四个人,而且还有两个是小孩,咱们人多,没什么好怕,便渐渐放松了警惕,坐在屋里喝茶。
一时,两个小和尚进屋,一个揭开灯罩添灯油,一个端着七八碗红薯粥,轻手轻脚放到我与玟秋面前,双手合十道:“请施主用膳,都是庙里的平常吃食,请施主不要嫌弃。”
说实话,我们在路上多半是吃干粮——馒头包子大饼等等,连一碗滚热的素粥都像是上辈子吃过的美食了。玟秋吞了吞口水,没我的命令她不敢吃。我也拿不定主意,就望着侍卫头领。头领镇定沉着,从怀里取出银针往粥里试了试,又自己尝了两口。小和尚打量着头领动作,很是生气,昂着脸道:“佛祖不打诳语,施主若提防咱们出家人,大可不吃。”
我对小孩子有着天生的好感,不肯伤他的心,忙道:“你别误会,他们只是习惯而已...习惯...”头领却板着脸,随手从桌上用大掌罩了一碗粥,递给小和尚道:“你吃了,我们就信你。”我觉得这样不妥,正欲说句什么,不料小和尚倒痛快,仰头几口就把粥喝光了,气呼呼道:“怎样?”头领根本不理会他,只朝我道:“主子,可以吃了。”
听头领这么一说,玟秋不禁扬起笑容,掏出帕子替我擦净勺筷,伺候我用膳。
我命所有人都喝了粥,毕竟肚子里有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