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说了一会话,香菱口拙,渐渐的只是让钗黛二人讲。宝钗黛玉两个日日相处,要说话多时候,那是几日夜也说不完的,要说话少的时候,便是一两个时辰不必开口也使得——话多话少,端看黛玉心情。这会儿偏赶上黛玉心里惦记妙玉的时候,那话车轱辘来回的家常话说不上几句,竟是无话可说了。
室内沉寂了一会,黛玉伸手拿茶盖挑了挑浮沫,向了凡问道:“你师父闭关,一般要到几时候?”
了凡还未答话,香菱已经侧着身子笑道:“她闭关也没个准,有时候一盏茶时间就出来了,有时候一二天不出来,都是有的。今日出来又进去,应该不久。”
黛玉笑道:“菱姐姐倒是熟悉。”
香菱道:“也不是熟,只是起了几次社,都是我东道,每回又都是她难约,所以格外牵记些。”
宝钗因笑问她道:“菱姐姐与妙玉师父是去年上祀认识到,到如今可有一年半了罢?不知去年至今,可起了几次社?”
香菱含含糊糊道:“林林总总,也要有十一二次了罢。她作诗全凭兴致,若兴起时,一二十首也不过顿饭工夫。若没兴致,一个月不作也是有的。”
宝钗含笑道:“一月能有一作,已是难得,一次能作一二十首,必是大才了,未知能否将她的诗稿赐我一看?”
香菱听见要看诗稿,那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她的诗稿,我是拿不到的,你若要看,等她出了关再说罢。”一面摇头,一面又对了凡使个眼色,宝钗两个分明看在眼里,只做不知,宝钗道:“那等她出来再看也是一样。”一边说,一边向棋盘上摆一颗子,笑向黛玉道:“黛儿,手谈一局否?”她眉目端庄,笑容婉约,怎么看都是一副大家闺秀模样,然而那眼里流波一转,偏偏又露出些许戏谑的意思,把黛玉看得心头一动,扭头道:“不喜欢这个。”
宝钗便向香菱一笑,道:“菱姐姐来么?”
香菱道:“我不成的,不然我们来打双陆罢。”她只说一句,了凡已经听在耳边,忙从旁边架子里搬来一副双陆棋,宝钗就起身挪到黛玉身旁,让香菱坐在她原本的位置上,两个掷骰子走棋。
黛玉一时无趣,自己起身向那书架上找了几本书,只有几本佛经是还没看过的。她便挑了一本,随手翻开一页,正要读时,忽然院子里看火的小尼姑喊:“师父出来了。”又听妙玉在间壁道:“了凡,请三位施主过来。”
香菱便抛了棋子过去,宝钗跟着她要走,被黛玉扯住了手,便略一停脚,听见黛玉在耳边道:“这人好大的架子,把我们就这样喝喝呼呼地使唤来使唤去,好生无礼。”
宝钗笑道:“她是这样性子,你体谅些。”顺手替黛玉抿了抿头发,又在她头上摩挲几下,摩得黛玉心满意足了,头靠在她肩膀上挤挤挨挨地出去。
入得正屋,但见又有里外两间,内里是一间静室,外间窗下是炕,炕上铺着半旧不新石青条毡,板壁上立着一个万字纹的靠背和一个引枕,铺着凉席。妙玉坐在那里,见三人进来,便站直起身,行个合十礼。
钗黛二人亦稽首还礼,香菱只一低头便起来,半是嗔怪地道:“天都凉了,怎么还不换成褥子?”再一看,又道:“怎么是这草席?那龙须席用的不好么?”
黛玉便又悄悄道:“你瞧瞧,这会儿她倒讲究起来了,自己在家的时候,吃的用的,何曾上心?”
宝钗捏捏她的手,黛玉方不作声,只一双美目在香菱与妙玉之间看来看去。
但听那一头妙玉淡淡回道:“我是出家人,不好用这等奢靡东西,那席子我已叫人扔了。”
那席子本是进上的东西,宝钗使钱从采买手里抠了七张,宝钗、黛玉、张靖、宝玉、香菱、林海、并黛玉之继子林存素各一张,香菱轻轻松松转手送人倒也罢了,那妙玉竟随手扔掉,倒叫黛玉吃了一惊,望向香菱,要看她作何说法,却见香菱自然而然地笑道:“是了,你是槛外妙师,我是槛内俗人,倒是我着相了。”
黛玉原没听过“槛外”“槛内”这样说法,只觉新奇有趣,就勾了勾宝钗的手,在她耳边笑道:“这一对倒对得绝妙。咱们也要起这么一对别号才好。”
宝钗一笑,捉住她拨自己头发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握住,悄悄道:“罢了,我是个俗人,做不来这样清高,宁可你晚上同我多手谈几局,不知胜过多少别号。”
黛玉把手一抽,横她一眼,道:“你这人满脑子的都是不正经。”
宝钗又去握她的手,握了几次才握住,便捏着她的手掌笑道:“老夫老妻了,这个不是正经,什么是正经?”臊得黛玉险些露了相,只拿脚在她脚上狠狠一踩才算出气。
妙玉见香菱并无愠色,极淡地一笑,请三人依次坐下,自己陪在一旁。因有宝钗黛玉在,少不得又正式见过一番,又唤了凡重新沏了三杯新茶,亲手奉茶。
宝钗一眼便认出里面有那一世里用过的两只杯子,见妙玉要去拿那点犀礄,故意伸手去拿那瓣匏斝,却被妙玉止了,妙玉将点犀礄递在她面前,笑道:“薛施主请用这一杯。”又将那瓣匏斝拿给黛玉,最后将一只龙泉青瓷小盖碗递给香菱。
黛玉从未见过这等奇形珍玩,拿在手里把玩一会,又看宝钗的杯子。宝钗见她喜欢,便把手里的茶向她面前一递,轻轻笑道:“改明儿我也叫人收些杯子回来,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