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既蒙当选,忽然宫中又传出消息,说今上恩准后宫省亲,贾府之中欢喜又添一层,只是愁坏了凤姐,不知要去哪里弄钱来,且近日又有贾琏之事,她不免心烦意乱,干脆把账目明白列了,往贾赦面前一送了事。
那里府中爷们也自议论此事,贾珍道:“这次不少人家进位,旁的人都已经看好地方建起来了,咱们可也不能落在后面。”又兴兴头头,说张家修了多大的地方,李家建了怎样的园子,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贾赦也以为然,只是想起儿媳妇送的账目,眉头就蹙起来,道:“庄上这几年收成不好,府里开销又大,银钱怕不趁手。”
贾政从旁劝道:“倘或钱不够花,排场小些也使得。”
贾赦捋须不语,贾珍笑道:“别人家都是只怕排场不够,那有我们家倒从简的道理!娘娘在宫中面上也须不好看。”
贾政道:“今上务勤俭,厌豪奢,我们做臣子的本该体察天心,与圣人、娘娘分忧才是,真作兴起来,叫御史知道,参奏一本,岂非难堪?”
贾珍见他拿这话压下来,就不应声,只拿眼看贾赦,贾赦道:“弟弟多虑了,我们修建园子,并非是攀比争奢,只不过是寻常皇亲家的体面罢了,御史知道,也说不了什么。”
贾政见他二人沆瀣一气,只是要大办,心中喟叹,奈何人微言轻,也无可奈何。
当下这边计议已定,贾赦与贾珍便议论银钱的事——这般花销,少不得要东挪西借,举凡相好的家里,没有问不到的。贾珍贾赦两个又自有他爵位人家的生财之道,只不便当着贾政说,叔侄两个一对眼,彼此一笑,心知肚明。
贾政看见,岂有不知?只是摇头叹息而已。
最后定下来,派贾琏往金陵去打点些家中产业,能卖的须先折卖一些,再问林海、金陵旧相识的商家借用一些,其余再议。
因此贾琏才从江南回来,少不得又打点行囊上路。上回他和凤姐两个别离,彼此都是依依不舍,百般流连,这回贾琏却挂记着外头佳人,凤姐则恼他包养外室,两个各怀鬼胎,匆匆而别。
凤姐找借口留下兴儿,却把旺儿打发出去,估量着贾琏出了城门,就一叠声让叫进兴儿。又叫了几个壮硕的婆子,等兴儿一进来就捉住他拎到屋内,也不打帘子,就当头喝一声“打!”
几个婆子上前乱打一气,把兴儿打得哭爹喊娘,只顾磕头道:“小的哪里做错惹了奶奶,求奶奶只管教训便是,只别气着了奶奶,还脏了诸位妈妈的手。”
凤姐冷笑道:“这会儿你倒在我面前乖巧起来了!在你爷面前是不是这么个样儿?”
兴儿不明就里,还陪笑道:“孝敬爷就是孝敬奶奶,奶奶和爷原是一体,小的自然也是一体乖顺的。”
不说还好,一说把凤姐又喝令婆子打他耳光,且骂道:“糊涂忘八崽子!孝敬你爷与孝敬我是一体,怎么不见你寻摸个扬州婊~子给我?”
兴儿听见这句,知道事发,不敢再辩,只跪下慌张磕头道:“是奴才猪油蒙了心!奴才万不该一时糊涂,听爷说想逛逛,就认真带爷出去,谁知竟遇上这么个人呢!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一行说,一行也不用婆子们动手,自己就扬着巴掌打自己的嘴巴子,一边打一边“糊涂卵~子,王八羔子”骂个不住,又向凤姐磕头求饶。
凤姐冷眼看着,见他把自己脸都打肿了方叫住,问道:“我听说你在外头都奉承她是二姨奶奶,说比我温柔贤惠,比我疼下人,是不是?”
兴儿吓得又跪下磕头道:“万没有此事!是哪个丧天良烂pì_yǎn的兔崽子在奶奶面前粪口胡沁?奴才要与他当面对质。”
凤姐道:“那倒也不用,我只问你,她住哪条街哪条巷?生的什么模样?”
兴儿道:“她住子虚胡同,生得青面獠牙,活似个夜叉样!”
把凤姐逗的一笑:“你倒是在骂我还是骂她?”见兴儿与旺儿所说及平儿使人打听的消息都一样,就先打发他出去,自己把头发一披,也不用勉强,只一想起贾琏眼泪就扑簌簌出来,当下带着平儿,直奔贾母而去——正是黛玉路上所见。
探春几个既到了宝钗处说了会子话,惜春老实,给黛玉套出是从贾母里来,黛玉马上便问:“是因为二嫂子才避出来的是不是?”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探春先道:“我们本是去和老太太请安的,因见凤姐姐披头散发地在里面哭,所以先出来了——林姐姐,你知道凤姐姐是为什么么?”
黛玉道:“你们府里的事,你们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见宝钗炕上摆着一碟海棠糕,上面有宝钗吃剩的半块,便笑着伸手拈着吃了,宝钗哭笑不得,说她道:“要吃就吃一块,捡我的做什么?又不会短了你的。”
黛玉斜看她道:“白日里还口口声声不让吃,我听你话,只吃半块不好么?你又来啰嗦!”
宝钗只好没话,改叫丫头拿了枣泥山药糕来给众姐妹用,怕黛玉又吃多了,特地叫人拿的小碟子,一碟只放两块,谁知黛玉又不吃了,就拉着迎春和她嘀嘀咕咕说起下棋的事。
探春说起宝玉的趣事道:“二哥哥今日和老爷吃了饭出来,两眼红红的,我们去看的时候他也不出来,只是写字呢。看来我们家倒要出个隐士。”
宝钗笑道:“他肯用功,就是做隐士也总比在园子里胡混强,只别用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