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旧约三
回过神来我连站都站不稳了,父亲扶了我一把,让我和昏睡不醒的雷芳躺在一块儿,给我们盖上薄毯。
“你的体力真力都消耗过巨,好好歇一会儿吧。”
我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心里还是有无数疑问。父亲让我看到了事情开始时的那一段,但是之后的一切,我还是不了解。
“父亲……”
“嗯?”
“涂庄主为什么要自杀?明华居……又是什么地方?”
他的手轻轻覆在我的额上,温温的暖。
我的意识朝下沉落,听着他的声音象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涂家庄原不姓涂,那里原来叫莲华山庄,明华居就是莲华山庄主人的居所,那块匾成了他的心病……”
是涂庄主占了别人的庄子?不止,肯定还做了旁的事。只是抢了庄子,用不着便自尽。或许,还有什么其他,更不名誉的事情。
怪不得,我就觉得那庄子的精致恢宏绝不象涂家所能拥有……那样的亭台,楼阁,花池,廊柱,曲桥……象一卷长长的,瑰丽而明亮的画轴。涂家庄三个字,实在不配它。
那荷香阁外面盛开的荷花,香气浮动如一个梦境。
“涂安雄的名字是他后来取的,从前他只叫涂四……他不过是莲华山庄的一个小厮,后来,山庄主人的儿子早亡,女儿离奇失踪,莲华山庄渐渐衰败……”
我觉得自己睡了很久,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累,而且,好象很久没有这样放心的大睡一觉。
也许因为我回到了父亲的身边——
在久远的过去,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父亲大概就是这样温和地念书,讲故事,哄我睡觉。
我睡得很香,等醒来的时候,在睁开眼之前,先听到了潺潺水声。
“齐笙。”
雷芳推了推我:“这是什么地方?”
我揉揉眼,翻身坐起来。
难道我经历的一切都是梦?父亲,还有,我看到的过往——难道全是梦境?
我们睡在一张石床上,雷芳正奇怪的抚摸那块石头:“热的。”
是温热的,不过,可能是被太阳晒热的。
毕竟,我们头顶可没有屋瓦遮阳。
已经是午后了,阳光西斜,吹来的风暖而柔,让人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这是不是在梦里啊?”
雷芳眼睛一眨一眨的。
说实话,我现在也觉得恍惚。
父亲呢?他在哪里?他是不是根本没出现过?
看来梦术也有不好的地方,最明显的就是这一点,总让人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分别。
“这儿还是后山。”
雷芳从床上跳下来,她的头发乱蓬蓬的,衣裳也揉得皱巴巴的,我看着她就知道自己现在肯定也不怎么样。
我们互相替对方梳头发,又整整衣裳。
“睡醒了?过来吃饭。”
我欣喜地转过头,父亲端着一个托盘从帘幕似的树藤后面走出来,雷芳倒吓了一跳,她八成认出来这人就是在夜里的荒宅出现,把她吓了一跳的人。
父亲穿着一件青色的布袍,岁月在他的脸上没有留下痕迹,他看起来仍如我记忆中的那样,清雅,温和……就象一棵树,历久长青,永远坚实的站在原处,撑开枝干替他的孩子遮风蔽雨。
“去洗把脸。”
我答应了一声,顺着他指的方向,拉着雷芳一起过去,泉水顺着竹筒流淌,我醒来前听到的水声就是源自这里。雷芳掬起一捧水,小声问:“你认识那人?”
重重点头。
“他是谁啊?”
“我父亲。”
我说的特别坚定,似乎不光是讲给雷芳听,还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雷芳愕然:“你,你父亲?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我挠挠头:“这个,我也不知道,我还没来及问。见着面没说几句话……后来我也睡着啦。”
雷芳的神情又是疑惑,又是古怪:“你父亲,你父亲怎么……”
等我们洗完脸回去吃饭,雷芳很规矩的朝父亲说:“齐伯父好。”
父亲愣了,我也愣了。
这个,我倒忘了。
我这辈子的父亲是齐泰生——雷芳显然把“我父亲”三个字直接理解为就是“齐笙的父亲”,那可不就是齐伯父么。
可这我个父亲,他不姓齐,他姓巫啊。
父亲微怔之后就笑了:“我可不姓齐。”
“呃?”雷芳看看我,又看看父亲,那副神情特别无辜茫然,我忍着笑:“这个说来话长……”
我也真不知道如何向雷芳解释,这父亲不是我这辈子的父亲,而是上辈子的父亲……
“先吃饭吧,你们俩睡了有七八个时辰了,一定饿了。”
他不说我们还不觉得,这么一说,果然肚子瘪瘪的,都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烧得香喷喷的茄子和鱼被我和雷芳风卷残云般吃了个精光,等看着光溜溜的碗底盘子底时,我打个饱嗝,雷芳也跟着揉揉肚子。
“对了,咱们这是在哪儿?”
父亲指了指左手边:“从这儿过去,小半个时辰就是雷家堡。”
雷芳转头看看,又看看我们身周:“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在……在那废墟里头?糟了!咱们出来一整夜……”而且白天也过了大半。
我也想了起来,事实上,经历了那么多往事的冲刷之后,我都快忘了现实里头,我们是瞒着师公他们偷偷从雷家堡跑出来的!我们这么久没回去,师公他们可不该急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