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天子以令诸侯?似乎,也不是不可行啊,自董卓乱政以来,杀主残臣,以致兵戈四起,天下纷扰。在群雄眼里,天子的地位日渐衰落。然而在大部分人心目中,天子仍然是天授神权的正统,只不过一时困厄于奸贼之手罢了。若是能将天子迎奉至此……有那老成持重的士人,望向刘琮的眼神便满是热切了,看不出来,这小子年纪轻轻,却能忧心朝堂,还提出这么个计策来解救天子——不过这真的是他能想到的?莫非这背后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众人的目光,都渐渐聚集在了刘表身上。
殊不知,此刻刘表心中的惊涛骇浪,却比他们更甚!
对于这个身材高壮,横眉怒目的次子刘琮,他一向是不怎么喜欢的。他喜欢的,是温文尔雅,俊美飘逸,一举一动都像极了自己的长子刘琦,每次看到刘琦,都会让他想起当年的自己,少年时便名动天下,同列八俊,那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意气风发……
同是一母所生的次子刘琮,却自小就性情顽劣,不喜读书却偏爱武事,年龄稍长之后,更是舞枪弄棒,整日不是纵酒,便是寻衅斗殴,尤其喜欢在外面惹是生非,不知毁了自己多少清誉。然而往日里胡闹也还罢了,今天可是当着如此众多宾客面前,口出狂言,妄谈什么安天下!
天下,是那么好安的吗?想当年你老子单骑入荆州,要兵没兵,要将没将,若不是蒯良蒯越兄弟献计,又有蔡瑁黄祖等豪族世家相助,怎会有今时今日的局面?单是荆州便耗费了老夫数年时间苦心经营,就这样还是隐患不断。现在能清净自守,安民自保已属不易,还奢谈什么迎天子,安天下?
不过——小子的这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熟读史书的刘表心中暗自思忖,记得《史记》中张仪列传就记载着几乎与之相同的提议,可惜当时秦惠王不听,此计未能施行罢了。却不知这小子何时有了这等见识,且不论其对错,单是这份忧心天下的心思,便已经比起从前好上不知许多倍了。难道说这小子得了哪位高人的指点,才会在宴席上特意如此?
想到这里,刘表的心中的厌恶之情也没了,心思也活泛起来,轻咳一声,先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让刘琮坐下,这才面对众人说道:“犬子所言,诸位以为如何啊?”
“公子高论。某却有一事不明,还请公子为老夫解惑!”说话间,堂下一人抢先避席而出,立于院中空地苍声道:“公子方才说,拜上将,选悍卒,传檄天下,却不知檄文将以何种名义?”
果然是师出要有名!刘琮方才说出那番言论的时候,心中早已经有了计较,见问话之人老态龙钟,难为他刚才抢先出席动作那么敏捷。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何况我父亲乃是汉室宗亲,恭为镇南将军、荆州牧,成武侯!清君侧,奉天子,拯百姓于水火,解黎民于倒悬!这个名义够否?”刘琮长身而起,说到父亲的时候躬身一礼,做足了孝子范儿,说到清君侧,奉天子时更是怒目北望,神情悲愤,气势上就已经将老头儿压的死死的。
那老头听了却展颜一笑,满脸皱纹如同枣核一般,歪着脑袋向刘表行礼道:“若如此,老夫不才,却愿效法毛遂,执笔此篇檄文!”
堂下众人也有不少纷纷附和,一时间闹的刘琮有些不好意思。看来堂下这帮人不是反对自己,而是变着法的拥护呢。可惜这帮人地位不高啊,堂上的席位都没混上一个……
倒是刘表仍旧神情淡然,手抚长须转向蒯越问道:“异度以为如何呀?”
即便是他不问,蒯越也是有话要说的,此时稍一凝神,开口说道:“主公,兹事体大,却不宜在此间定夺。”
这话就有点太霸道了,分明是不想让堂下诸人参与,虽然实际上堂下诸人大多的确没资格参与,但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到底让人心里不舒坦。
不舒坦的不止是堂下诸位,刘表的心里也有些别扭。
淡淡的“哦”了一声,刘表还是说道:“只是宴席上的酒后闲谈罢了,异度何必如此认真?”
蒯越微微一笑,尚未再言,却见身旁蔡瑁起身道:“荆州之兵自保尚可,若是出兵长安,只怕难以立克!万一拖延日久,大军在外恐生变故,主公不可不察!”
刘琮闻言不由向其望去,只见他大约三十五六年纪,中等身材,眉目疏朗,白面短须,一脸倨傲。这也难怪,蔡瑁如今是镇南将军军师,其二姐嫁给了便宜老爹刘表之后颇为受宠,加上出身于襄阳大族蔡氏,向来是自矜身份,眼高于顶的人物。他此时跳出来发难,倒也不出刘琮的预料。
“李催、郭汜无非是董卓西凉军中残余,尚能攻入长安,且彼此征伐,互不想让,实则土鸡瓦狗尔!此正是我方出击之良机!至于荆州兵嘛……”说到这里刘琮拉长了声音,眼神飘向堂下诸人,果然见不少人眼神中冒出热切之情,接着说道:“兵不在多而贵在精,何况我荆州良将云集,谋臣无数,何愁无上将统帅,谋臣筹划?”
堂下众人议论声又起,想来是在讨论何人可为上将,又或者自己能在此事中做些什么,大多数人都喜上眉梢,憧憬着建功立业的大好未来,也有一些老成持重的,捻着胡须含笑不语。
反观堂上诸人,却都面露凝重之色,不肯轻易表态。最终,还是蒯越见堂下纷乱,思忖片刻之后,皱眉对刘琮缓缓说道:“且不论能否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