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片漆黑,静谧的夜色中隐隐传来几声鸟鸣,彭虎自藏身处的草丛中钻了出来,歪着头仔细倾听了片刻,这才他回头低声道:“走!”
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快响成一片,间或能听到刀枪磕碰、铠甲铿锵之声,虽然声音不大,却让彭虎很是恼火,他咒骂着低声训斥了几句。若是从他们所在之处回头望去,还能看到寿春城头那微弱的光亮。
所有人都巴不得立即逃得远远的,然而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色,成了现在最大的障碍。有人在黑暗中被脚下的树根绊倒,却不敢发出呼痛之声。
彭虎的心情却不仅仅有紧张,还有些难以掩饰的兴奋。如果此时有一支火把的话,便能看到他的样貌:约莫四十多岁,身量一般,却格外壮实,满脸横肉,额头上和脸颊上有几个很明显的疙瘩,蒜头鼻下,一张大嘴的嘴唇有着很明显的刀疤,那是他在啸聚山林、叱咤湖海多年中留下的众多伤痕中的一处。
当初彭虎聚众为贼,不下万余人马,纵横鄱阳湖中何其逍遥自在,然而在刘琮率荆州军攻孙策时,他见势不妙,转而率部逃至巢湖,投入张宝麾下。后来张宝降了刘琮,彭虎等人也被编入荆州军中。
从贼人一变而为官军,彭虎并没有太过得意,如今这乱世之中,今日为兵明日为贼的实在太多,像他这种由贼为军的,更不在少数。原本张宝欲降刘琮时,彭虎的态度便是既不反对,也没有多少热情,在他看来,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而已。不过编入军中,规矩甚多,对于自在惯了的彭虎来说,很是不习惯。
若仅仅是军法严厉也还罢了,彭虎在编入荆州军时,才捞了个小小的别部司马,麾下仅一千余人马。而且彭虎的那些老兄弟老部下,要么被裁汰掉,要么被编入其他各部,官职更是低微,有的仅仅弄了个什长便打发了。为此彭虎曾很是发过一阵牢骚,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若不是忠心的老部下相劝,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去年彭虎随黄忠自合肥出兵来攻寿春,因向导迷路耽误了时间,差点被黄忠砍了脑袋。后来虽在诸将求情之下保住了性命,但一顿军棍是免不了的。为此彭虎常怀恨于心,若不是势单力孤,他早就想造反作乱了。
荆州军袭取寿春,诸将lùn_gōng行赏,别人都升官加爵,唯有彭虎不但没捞到战功,反倒捞到四十军棍。自那以后,彭虎便寻思着,怎么脱离荆州军。
要是按照他早年的性子,直接将部下拉走,找个地势险要的深山老林里一钻,占山为王四下劫掠何其快哉?然而这些年的遭遇使得彭虎稳重了许多。他很清楚,自己麾下的部众大多忠于刘琮,而那些忠心的老兄弟,现在也未必可靠。毕竟此次夺取寿春,各部中的将校都有所斩获,有些老部下现在都已和彭虎平级了。
老路走不成,那就只有投靠曹操一条路了。对此彭虎倒是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投靠谁不是混个一官半职呢?既然荆州军待不下去,换个阵营又何妨?
然而就这么孤身逃亡,投奔曹操显然也太好。彭虎觉得若是能多拉上一些人,自己将来在曹军中的地位也会稳固一些。于是在下定了决心之后,彭虎便开始暗中联络那些他认为还靠得住的老兄弟,老部下。
如今这年头谁能靠得住呢?彭虎自然有他的筛选之法,那就是和自己一样混的不好的,心存怨怼的人。至于那些已经融入到荆州军中,前途可期的家伙,断然是信不过的。
他这种选择果然没错,在九江郡的荆州军除了黄忠所部嫡系之外,有很大一部分是原来郑宝、张多、许乾等豪强的麾下,还有诸如雷薄、陈兰等袁术的残部。经过彭虎这小半年的观察和试探,还真叫他拉拢了十几个地位相仿,同样有出走或叛降之心的低级军官。这些人以彭虎为首,加上他们的亲信部曲,家眷子侄,总数也有七八百人了。
这么多人又分属各部,想要一同逃亡是很困难的。然而近些日子以来,彭虎已隐隐察觉到事情有败露的危险,而且荆州军显然在谋划着什么,就在数日之前,黄忠等高级将领都赶往历阳,据说是去见到江东来的刘琮。若是事情泄露出去,只怕将死无葬身之地,在这种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彭虎不得不提前发动了。
好在黄忠等将领都不在寿春,使得彭虎多少钻到了空子。不过即便如此,真到了要叛逃投靠曹军的时候,还是有些人退缩了。这些人中有的因为害怕,有的则因为刘琮前来江东,加之这段时间荆州军的某些动向,预测将会再度与曹军开战,从而改变了主意。好在他们并没有举告彭虎,否则今夜彭虎是断然无法溜出寿春城中的。
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彭虎,又是紧张又是兴奋,紧张是因为害怕背后随时杀出一彪人马,前来追杀自己,而兴奋则来自于对前途的憧憬,他现在很确定,荆州军十有九八会对寿春附近的阴陵、当涂大举进攻,而首当其冲的便是离得最近的西曲阳。若是能将这个消息告知曹军,想来必定会成为一桩功劳。
不过彭虎却不打算直接往西曲阳而去,因为两军交界之处常有双方斥候巡查,若是被荆州军斥候发现,恐怕这百十余人是断然难以逃脱的。所以他选择走水路,也就是出城之后向西北,从那里乘船渡河,去往下游的下蔡。
当彭虎听到哗啦啦的水声时,禁不住心中一宽,这短短数十里之地,他却仿佛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