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苏且惊且笑,当日她一句玩笑“还能教我做个女将军不成?”官家竟真个教她做了女将军。虽然只是没有实职的虚名,也足够惊世骇俗了,比起宣宗略带保守的风格,在元旦后改元永靖的官家,因自幼被当作藩王教养长大,似乎并不一味遵循君王的行事作风。
她“姽婳女”的称号,在群英会后便没几个人叫了——实在是露面一多,江湖人谁也不会觉得她与“姽婳”二字的妩媚旖旎有关。先前某些香艳的猜测在她的武力前尽数消散,但如今……官家送她一个“姽婳将军”的封号,倒是颇为合适。
刘羁言目光沉沉,思索着该怎,用黑壮女子的画像换下这一幅。
四个少年眉来眼去,眼风飞得简直能教人听见风声。轻松流动的气氛陡然沉凝的肃穆渐渐形成威压。猛然阁外有细细的拍掌声一路传上楼来,秦铁衣隔着窗棂看一眼,兴奋道:“是官家!”
他们护卫了襄王几个月,再次见面时他已是天子。虽说江湖人一直在有意远离朝堂的影响,但天子是天下共主,无论在朝在野,都有着无上尊荣。甚至江湖人比朝堂上的文武众臣还要尊敬天子的权威,尽管他们对官府的威权不屑一顾。
天子出行并不唱名通报,仅拍掌作为提示。下,众人自不便高高在上,于是匆匆下楼见礼。官家温和叫起,同众人打招呼:“诸位别来无恙?”
又笑问刘羁言同刘苏:“无咎去安西可顺利?无忧一向可好?”此刻阿琴如今且关在刑部大牢,对西域的局势,官家自是关心的。
众人都应声道一切安好,唯有姬湦小声抗议:“本无恙,见着画像,便多了一块心病。”
官家看看他,上画像的普遍风格,笑起来:“果然是污了你好颜色。”少年清秀英朗的相貌,无论如何都比黑面虬须的大汉好看,“改日叫人再为你画一幅便是。”
姬湦这才笑着道谢,又道:“若是为姑娘作画的那位画师,便更好了。”很显然姽婳将军的画风与众不同。
官家轻笑一声,“那位画师已不再画像了。”姬湦沮丧,宦官阿蔡接口道:“小郎君不必忧心,那位画师虽是请不动了,老奴这便安排下去,明日多请几位画师为小郎君画像,保准小郎君满意。”
其余几人因只落了名字,并无画像,都不再理论。姬湦也只得接过不提,阿蔡在心里暗暗擦汗:那位画师,谁敢使唤?
刘苏侧头搜索羁言目光,见他也在看着自己,目中不无安抚之意,忙向他表示无事,低头不语。她的画像如此传神,定是见过她、并且相当熟悉之人所绘。而在她认识的所有人中,写得那样一手端丽的馆阁体的,只有——赵翊钧。
官家他……对她的好感,第一次令她感到压力。刘苏摇头压下诡异感,官家富有天下,妻子俱足,应当不至于对她有多余的想法。
就她所知,一国的政务足以占据天子大部分精力,令其无暇他顾。至少,宣宗皇帝便是如此。而当今官家永靖帝,比他的同母兄长有着更强的进取心,这也就意味着他更少拥有寻欢作乐的机会。
礼部安排的觐见不过半个时辰,即使官家为故人额外留出了一刻钟,时辰一到,便有宦官引导众人出宫。出丹凤门,有小黄门骑马追来,带给新晋的女将军一句话:“欲开互市,留下助我。”
刘苏先是一喜,她曾向襄王提及互市,在俘虏了左贤王部斡赤斤后,两国盟约之前,她更是不遗余力地向旭烈兀暗示互市的好处。彼时襄王亦有所耳闻。如今官家要开互市,便是对她的有力肯定。
喜悦过后,阴影蒙上心头。他给了她最好的机会,用来实现她的想法。更重要的是,合作意味着官家不再追究——至少是息事宁人——吴越的一枪之仇。
留下,推动互市。还是回西蜀,造他们的安乐窝?刘苏眼神变幻,迟迟难以定夺。
羁言握住她的手,他想问她为何如此执着于互市,他想说“做你想做的”,但最终,一路沉默。
许多年以后,他两鬓星星,小姑娘刘骁坐在他膝头,笑容甜美:“你好笨!为何不问啊?”为何,错失了贴近她内心的机会?为何,忽略了她强自压抑的阴郁?
于是他摸着小姑娘与她一般无二的黑鬒鬒的发,微笑:“那时我……太笨了。”他亲亲她的额头,“你阿娘一手促成了互市……嗯互市是什么啊?改日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刘骁咯咯直笑,小脑袋猛点:“好!”
但此时此刻,刘羁言并不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他用沉默抗议她的任性妄为,直到发觉她的手越来越凉。
羁言悚然一惊!这是在初夏,她的手就握在他手心!姑娘机械地随他迈着步子,早没了适才雀跃。羁言一阵心软,握着她的手更用力了些:“莫要难过,想留便留下来。”
她微露哀伤,他便不是她一合之敌。但同样的,她也经不起他的一点难受。“不了,我们回家去。”对他的愧疚与心痛在瞬间占了上风,紧接着悲怆排山倒海而来:在那个世上最美的地方,她可以得到自己的幸福;但她永远也实现不了长城之下忽然生出的夙愿了,她一生的幸福里,都要背负着死亡的阴影了。
羁言揉揉她发心:“据说西市有美味炙肉,你知道在何处?”他的姑娘最爱美食,既到了长安,怎会错过?
刘苏收拾心情,拉着羁言去吃炙肉。姬湦等人跟上来,被她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