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响已是不小,几个守门的仆妇定是听到,可因着心头惊骇,仍是未打开院门。
陆叙已然逐渐冷静下来,他敏锐地听到里头传来的脚步声,知道定是心中胆怯才未出声,因而语气尽量平静地开口:“我是城西设馆的陆大夫,前来为你家姑娘看病。”
仆妇们面面相觑,心中松一口气,只要不是歹人便好,可今日未见里头有人出去请大夫,何来前来看病一说。这陆大夫来过两回,甚个模样做派几人亦是十分清楚,因而缓声问道:“今日里头的平安姑娘未出门,陆大夫可是早先便约好的?”
陆叙此刻已经放心大半,既还能这般回话,便是未遇着不测。
可他知道前院与后院之中还隔着一道门,心底仍是有些放心不下,因而回道:“不错,烦请进去通报一声。”陆叙缓一口气,只要她身边伺候的任一个丫头出来传话,便可确定安然无事。
不一时,平安便跟着一个仆妇走近门前。
她示意几人开了门,抬眼便见陆大夫浑身湿透,靴上沾了黄泥,衣袖袍角边正淌着水珠,束起冠的乌发虽是未乱,可一眼便能瞧见亦是湿透了,雨珠不时顺着鬓角滑下来,眉峰眼睫俱是沾了雨水。
平安一时有些发懵,她今日未去请他呀,怎地突然上门说要为姑娘看病,且还是这样一身模样,心里正打鼓,面上却是礼节性地请他进来。
陆叙一见她人,悬了一半的心便完全放下,他方才不过是寻个借口罢了,眼下知道她安然无事,自然未打算真的进去看病。因此说道:“倒是我记错了时日,冒昧冒昧。”
眼见他就要走,平安心里一阵较量,最终还是将他唤住,“姑娘这几日却是有些体恙,陆大夫若是不急,可否随奴婢进屋为姑娘把一把脉?”
陆叙蹙了蹙眉,冷静下来他更是自责自己太过冲动,但凡与她相关之事,他便似个毛头小子一般,总易冲动犯浑。前世如此便罢,今世竟还次次主动来趟这趟浑水,实在不理智。
“若是无有大碍,我明日再来便是。”不好直接回绝,他便想着婉言推脱。
他这一番举止,更叫平安心下纳闷,先前可不就是他夜里来叩门说要为姑娘看病?怎地这时间又变了一番态度。
她实在弄不清楚,可罗妈妈当日的话还犹言在耳,因此便又苦着小脸央求,“陆大夫今日来的可巧,原是想出门请大夫的,可雷雨交加的,姑娘不放心我出门,这才宁愿自个挨着,也不叫我出门受罪。眼下陆大夫既然来了,还请您发发慈悲,进屋为姑娘把把脉罢。”
平安一味低三下四着,一旁的几个仆妇也不免多看陆叙两眼,陆叙微有些尴尬,今日之事本就是他惹起的,自觉再不好推拒,只好答应下来随她进去。
平安将他领进二门,便借口为他寻一块干布过来擦擦,叫他自先进屋,她稍后便到。陆叙未做多想,房门本就小敞着,跨进门槛前他不由抖了抖脚,将靴上的黄泥抖落不少。
立在门外便是一股熟悉的香味,陆叙不免心神一晃,颇有种尚在前世的幻觉。他抬手拨开门帘,越往深处行,属于她的香味便越是浓郁,清清淡淡仿似秋日里的花香,清香又不失一股叫人意图生怜的味道。
佟姐儿刚沐完浴不久,正坐在镜前通头发,她将一取下了头饰,便听见一阵脚步声。
素日生活在一处的几人,她自然听得出哪个是哪样的脚步声,这一听便是个陌生的,手上不免一抖,象牙梳篦便一下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陆叙自然也是听到,他先时还在纳闷为何里头静默无声,便是连她的奶母与丫头也没过来迎,满以为两人在屋里候着,谁想入了女子的闺房却见榻上空空如也,奶母与丫头俱是不在,唯有一位妙龄佳人坐在境前梳妆。
他亦是一惊,自身后便可看出她着的单薄,定是质地薄软的寝衣,原想着立刻就退出去,谁知她一下转过头来,先是满目惊惶,待瞧清了他的脸,一张玉白小脸便慢慢红起来,“哎呀”一声,就见她背过了身子。
“陆,陆大夫怎会在此?”佟姐儿心中又惊又羞,慢慢将脑后的长发尽数拨弄于胸前,便似一匹质地上好的黑缎遮于胸前,恰好挡住了轻薄的寝衣。这般遮着掩着几步近了衣架前,取下外衫披上才敢再次抬头看他。
她着一件藕荷色寝衣,外罩一件天水碧衫子,一头乌发尽数散落下来,似一块上好的黑缎又似那一倾而下的瀑布,直直垂落于脚踝处。绝美的脸上又惊又怕,此刻美眸里还残余着未散尽的水光。
陆叙心口一窒,格外的难受,前世他便是爱死了她这副柔弱可人疼的模样,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不叫她吹半点风淋一丝雨。重来一世,他满以为自个不再受她影响,可眼下他却是开始不浓不淡的眷恋起来。
佟姐儿立在一旁见他久未出声,奶母同两个丫头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虽是知道奶母心意,可眼下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低了头想一想,才抬起来,“奶母将院墙俱都垫高一回,插/进不少碎瓦片,说是这般能防人翻墙进来……”
她无头无绪来这样一句,陆叙先还不解,待一听完面色便是一沉,果然,他今日猜测的并未有错。
佟姐儿亦不知自个为何要同他说这个,可一见他面色就知这般说对了,因而又颤了颤身子说:“那日,那日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