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老爷之所以独唤佟姐儿同他入了书房,便是因着心里有愧,当日妹妹妹夫相继离世时,便是他亲自接的佟姐儿进府。
妹妹在娘家时,便是老太太如珠似宝的养大,妹妹既已离世,老太太自是伤心欲绝。
老太太终日里不肯进食,把一家人愁得不行,劝也劝过,大夫也是请了数回,硬喂着下去竟还给吐了出来,一家子实在无了法子,眼见她老人家日渐无了生气。背地里哭上几回,只当这是要去了,哪知一个雨夜里,老人家半夜突然被惊醒。
醒来了甚都不说,只嘴上一个劲儿念着“宛玉宛玉”,他一听便知道这是佟家那个外甥女儿,当即便似揪住了救命的绳索,连夜便命下人备马,当夜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平州。
来回途中几乎是未能喘上一口气,待将这小宛玉带回纪府时,小人家已是奄奄一息同个刚出娘胎的猫崽儿似的,老太太在榻上躺了数日,本也是手脚无力,脑袋混沌不清。
可她一见着佟姐儿,周身便似来了力气,自榻上爬起来一把便抱住了弱兮兮的佟姐儿,自此佟姐儿便养在老太太膝下,老太太的身子亦是日渐有所好转,渐渐也似忘了失女之痛。
佟姐儿越大越与她娘生的相似,老太太于她是日渐疼爱起来。
平日里有了甚个好东西,皆是由了她来选,其次才轮到均哥儿与江哥儿几个兄妹。老太太这般疼爱佟姐儿,自是舍不得叫她嫁到别家去受罪,因而早早便为她定下了姻缘,便是同他的次子纪江。
纪老爷原先还担忧娘一味疼宠佟姐儿,怕往后要将她许给长子,好在老太太再是疼爱于她,多少还存着分寸,知道佟姐儿身子不好,怕是难担一家主母之任,因而便将她定给了次子纪江。
纪老爷于这项事上,却是无所谓,因而并不如何伤心。
老太太临终前反复嘱咐了照顾好佟姐儿,万不能见她入了土便对她的宝贝外孙女儿不利,当日更是放下了狠话来威胁。纪老爷于这事上,虽是未怎样注重起来,可如今叫周氏这样一搅合,深思起来到底觉着亏欠了这个孩子。
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外甥女儿,纪老爷不禁叹一口气,“是舅舅对不住你,不过你也莫要忧心,舅舅定为你寻个好人家,必不叫你受了委屈。”
眼前之人是自个自小便敬重的亲舅舅,若不是因着出看这一连串的事故,佟姐儿心里定是十年如一日的敬重于他,可当日自己身处薛家那个虎狼之穴时,除了大表兄想法子救她之外,便是这亲舅舅竟也在旁袖手旁观。
佟姐儿心下钝痛,眼圈一瞬便红了起来,叫纪老爷瞧见了,心底更是觉着亏欠了她。“好了,你刚回府,定是身心疲惫,回去歇息罢。”
佟姐儿行了礼告退,纪老爷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下怜惜,暗想定要为这外甥女寻个好人家,才算对得起地底下的亲娘老子与妹子。
平安如意一直在屋外候着,眼下见姑娘出来了,便一齐上前扶她。主仆三人走在青石甬道上,平安提着宫灯引路,入了夜府里便显得寂静起来,她三人脚下不停地往碧霄馆的方向而去。
刚步上廊道,便见前方似是立着一个人,佟姐儿心下微惊,待再望过去,借着微弱的星辰,方看清楚那是二表哥纪江,心下一时便升起不适之感。
“姑娘?”丫头如意在耳边轻声唤道,“立在此地也不算个事儿,姑娘又不欠他的,何来躲避之举?”如意劝道,佟姐儿迟疑一会儿,才赞同似的点一点头。
晚宴时,纪二爷并未上席,一是他无颜面对佟姐儿,二是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做出怎样的冲动之举。众人在厅里用饭时,他便在此处等候,为的就是见她一面。
此为回碧霄馆想是早在这候着了,佟姐儿心下一思便明,叫丫头扶着慢慢走近他,中间隔了几步距离方才停下。
平安手上提着宫灯,越是靠近,二人的面目便显了出来,佟姐儿看着这个昔日俊美非凡的表哥,如今虽是气度不减,可那面颊与身形却是消瘦了不少,见他此番模样,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宛儿……”纪二爷轻声唤道,一双眼睛痴痴地盯着她,佟姐儿不适地别过脸,“二表哥若是无事,佟姐儿便先走了。”
纪二爷眼里伤痛一闪而逝,往日宛儿皆是唤自己为“表哥”,何时变成了今日这声“二表哥”的?自小他二人便亲近,如今成了这副局面,皆是他咎由自取的结果。
“你这一向可好?”二人僵持许久,纪二爷忽然开口问道,眼睛里又是关切又是愧疚,十分复杂。
“尚好。”佟姐儿轻咳一声,方又道,“外头凉的很,我先回院了。”说完,未等他回话,抬步便离开了。纪二爷身子僵住,缓缓侧过身子,愣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拐弯消失不见。
纪府东厢房静颐院,杜氏立在窗前往东侧屋看去,观里头烛火亮堂,便知那人今夜不会进房了。她合上窗子,转过身来道:“插上门阀,爷不会进来了。”
她这一发话,自有丫头去办,杜氏的奶母听了这话,不由蹙着眉毛道一句,“奶奶也要劝劝爷,长久这般熬下去,于身子是大不利呀!”
杜氏已经走近榻前,听了这话不由苦笑一声,“他是怎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哪里听得进我的话,书房里床榻皆有,便是困乏了,也自有地方安歇。”
“奶奶可莫要使性子。”崔妈妈略略沉了面,“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