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最爱我和我最爱的那个人。
恍恍惚惚的,妈妈的脸孔,又浮现在眼前。
她还不到四十岁,鬓角却已经有了白发,象是挂着岁月的风霜。额头也有了皱纹,每当微笑的时候,那皱纹就刻画似的加深,看起来又慈祥又和蔼。
雨还在扑簌簌下着。
我很冷,头很痛,可怜的膝关节也很痛,好像有人拿着根烧得滚烫滚烫的烙铁,硬往里捅似的。
假如不是哗哗的落雨声灌满了耳朵,一定会听到膝关节发出嘎吱嘎吱的抱怨。
“妈妈知道你难过,可是你要忍耐,要坚持。相信妈妈,有时候,疼痛对我们是有好处的。”怔忡中,我又听到了妈妈温柔的安慰。
这么多年来,无论怎样艰难的境遇、怎样困苦的生活,她一直在我身边,陪伴我、照顾我,支撑我活下去,给我勇气和力量。
湿漉漉的雨水,弥漫着浓浓的土腥气,那味道让我感到强烈的恶心。
“没关系,它们并不能给你造成实际上的伤害。”妈妈继续安慰我。
是的,它们并不能真正伤害到我,于是我安下心来,活动活动冻得僵硬的手指。
我很清楚,这副糟糕透顶的身体,实在不适合在雨天跋涉。可是,不是这样的天气,我根本不可能走在这里。
所以,我坚持走着,一脚高一脚低地向前走着,朝着我的目标。
那灰白色的高大院墙,那黑色的雕花铁门。
其实并不远,距离我们的家只有几百米。
嗯,我一直管那个寒碜的栖身之所,叫做“家”。
虽然简陋,虽然残破不堪,却是属于我们的家。
家——真的是个很温馨的字眼呢,想起来,就觉得心里暖呼呼的。
但我的身体状况实在太糟糕了,这短短的一段路,也走得异常辛苦。
停下,深深喘息了一会儿,我晃动晃动酸胀的四肢,象是给自己充足了电似的,又开始一跛一跛地走着。
终于,我来到那扇门前。
盯着面前的铁门,我知道,那个罪人就在门里面。
没有时间了……
妈妈,这是最后的审判。
我们必须惩罚所有的罪人,弥补所有的罪过,讨回所有的公道。
我们要让那些人知道,没有人,生来就是活该被践踏的。
***
在雨水敲打玻璃窗的叮叮咚咚背景声中,欧宇辰睡得很不安稳。
他做了个非常可怕的梦。
梦中也下着雨。
天空铺满了肮脏的、黑乎乎的浓云,密密匝匝。
云海翻涌中,依稀现出一颗头颅的轮廓。
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生动,那是个精致漂亮的小男孩头颅,煞白的小脸,全无血色。
随着淅淅沥沥落下的雨水,像个轻飘飘的气球,缓缓飘落、逼近,直到鼻尖紧紧贴在窗玻璃上,压得扁平扁平的,不留一点空隙。
瞪大的双眼,黑琉璃珠似的漂亮,却闪耀着怨毒、憎恨、阴冷的寒光。
仿佛一只不怀好意的猫头鹰,阴鸷地盯着眼前肥美的青蛙。
翕动着嘴角,他发出带着嘶嘶杂音的声音:“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在错错杂杂的落雨声中,他的话,如同拴在蚂蚁身上的丝线,轻易绕过所有的障碍,无比清晰地钻进耳朵,敲打着鼓膜。
喉咙一阵阵发紧,欧宇辰的神经也绷紧了,那是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孔。
有些人,是不经意间遗忘的,譬如数年前教导过自己的老师,擦肩而过的同学,带着羞怯笑容向自己告白的可爱女生……还有些人、有些事,却是刻意被遗忘的,譬如眼前的男孩、男孩的眼睛,以及男孩的死亡。
随着嘴巴开开合合,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潺潺涌出来。
下一秒钟,他左眼的眼球忽然凭空消失不见了,象是猝不及防间被人硬生生剜掉似的。
雨还在泊泊地下着,顺着他的脸孔萦绕、流淌,混杂着眼眶、嘴角潺潺流出的血液,滴答、滴答、滴答地落在窗玻璃上,继续向下滑落,很快消失在视野的死角。
男孩就用那个深深塌陷的血窟窿,死勾勾地凝望着他,嘴巴机械地一开一合,“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一叠声中,它的面皮倏然龟裂开来,犹如被重重擂了一拳的镜子,裂纹蛛网似的迅速蔓延,一直延伸到发际线和下颚。
绽开的肌肉,呈现出湿漉漉的、腥红的绯艳色泽,怵目惊心。
伤口边缘的皮肤,向外翻翘着,里面似乎裹藏着什么东西,一鼓一鼓地蠕动,令人头皮直发麻。
几秒钟后,密密麻麻的虫子,蓦地从皮开肉绽的裂缝处,淌水般刷拉拉爬出来,漫无目的地四处流蹿。
扭曲的虫身上,都挂着黏糊糊的刺目血丝。
这些虫子,都是奇特的眉月形。
白底衬着中间黑色的圆点,分明……分明就是一只只活灵活现的眼睛!
因为不停歇地蠕动,看上去,犹如许多只冷酷的眼睛,在一股脑地觑视着他,满含着阴狠狠的嘲弄和嗜血的贪婪。
欧宇辰整个人都愣住了,彻骨的寒意,顺着尾椎迅速向上攀升,瞬间贯穿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栗、紧缩。
轻蹙着眉尖,他沉静地和那些眼睛对视,半晌,忽然气定神闲地笑了,笑容云淡风轻。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男孩复读机般念叨着,象是满怀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