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有的人,生来就含着金汤匙,在许多人的关爱中,如珠似宝地养大。有的人,却连父母的样子都记不得,在孤儿院中艰难地生存——对他们来说,只是“生存”,而不是“生活”。
担心随时会冻死、饿死,或者被打死。
冥冥中或许真的有天意,欧家两兄弟的命运,从被命名那天开始,就已经注定。
辰,像早晨的阳光一样,干净、清澈、灿烂。
夕,则是日暮西山,残阳如血。等待夕的是什么呢?是漫漫长夜,一个接着一个的漫漫长夜,他永远不能拥有明丽的晨曦、明艳的曙光,以及明媚的希冀。
但欧宇辰既不同情也不会感到内疚,面对残酷的人生和多舛的命运,努力活下去,让自己活得好些才是根本。如果心有不甘,那就努力去改变自己的命运轨道,改变不了的,也只能默默忍受。
任何迁怒和怨恨都是徒劳的,除了消磨自己的意志、磨损自己的精神,没有丝毫实际用途。
***
“铃铃铃、铃铃铃……”刺耳的电话铃声倏然响起,飘渺、空洞、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
欧宇辰蓦地惊醒过来。
室内灰蒙蒙的,仿佛罩了层薄薄的雾霭,黯黯的,视野模糊不清。窗外的雨还在下着,顺着窗玻璃流淌,勾勒出好看的形状。雨幕后面空荡荡的,没有男孩的头颅,什么都没有。
梦中的情形还深深烙印在脑子里,清晰得象是定格的电影画面。
一场秋雨一钞,空气中弥漫着沁凉的因子。欧宇辰裹紧天鹅绒被子,默默地回忆十五年前的往事。毫无疑问,即使时间倒转,回到十五年前,他的做法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更不会因此感到丝毫内疚。
他没有义务负担别人的人生,只要负担自己的就好了。他是这么活过来的,也将这么活下去。
“铃铃铃、铃铃铃……”直到电话铃声再度响起,欧宇辰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是被它吵醒的,用胳膊肘支起身子,他伸手抓起床头柜上的听筒,扣在耳朵上:“喂?”
“你是欧宇辰吗?”一个瓮声瓮气、带着浓重鼻音的男人声音,硬邦邦地问道。
“是的,”调整了下姿势,欧宇辰半倚靠在床头,随口问,“您是哪位?”
“我是爱之家的季佳泽。”
心里咯噔一下,欧宇辰心想,未免也太凑巧了,他刚刚梦到那个死在垂髫(原注2)年纪的小男孩,居然就接到了季佳泽的电话。
“做人不能像你这样!”隔着听筒,也能听得出季佳泽的愤怒,而欧宇辰对他的斥责,却感到很可笑,清清嗓子:“季先生……”
“哈,季先生,”季佳泽满是挖苦意味的、拖着亢长的尾音重复,讽刺道,“我不是你的季爸爸吗?怎么,被夙博罕收养,成为博宇的继承人,你就忘了自己的出身?就像那些没有被闷死,而是侥幸破茧而出的蝴蝶,得意洋洋地流连花丛的时候,理所当然就忘了自己曾经只是条丑陋的、恶心透顶的毛毛虫!”
破茧而出的蝴蝶?这个比喻还挺有意思的。欧宇辰勾起半边唇角,讥诮地微微笑:“我没忘记自己在爱之家度过的两年……”
“你没忘记!所以,这就是你给恩人的回报?!”
恩人?让他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还要时时刻刻担心,会不会遭到莫名其妙的毒打,会不会突然间失去眼睛或者断手断脚……是很大的恩情吗?
欧宇辰回想起在爱之家时,逢年过节才能吃到的白菜馅饺子,照例看不到半点油星,非常大方的,加了剁得碎碎的火腿肠。
两毛钱一根、整箱批发的那种。
饶是这样,放得也不多,嗯,比点缀用的葱末稍微多一点点。
即使是这样,孩子们依然馋得要命,老早就守候在餐桌旁边,眼睛放光地盯着准备盛饺子用的大号豁口盘子,拼命吞咽着口水。
平常的日子吃什么呢?主食是黏糊糊的玉米糊、能照见人影的稀粥,搭配黄一块红一块的馒头(煮饭的谢阿姨又偷懒了,苏打没有揉开。而那廉价的面粉,不是常见的白色,而是发灰发黄的),或者坚硬堪比铁饼的糙玉米面窝窝头。
副食是烂菜叶子炖的大锅汤(偶尔里面会看到疑似虫类的不明残骸,至于喝到碗底看见泥沙,是最寻常不过的),还有腌渍得比盐还咸的咸萝卜条、荠菜疙瘩……水倒是管饱的,理由很简单——院子里有口井,负责打水的,是稍微大点的孩子们。
孩子们的力气,自然是不需要花钱的,水也是不用花钱的。
有时候为了充饥,一气喝得太多,欧宇辰感觉自己变成了装得满满当当的水瓶子,走路一晃荡,水就要溢出来。
“你做人还讲不讲半点良心?!凭什么停了捐给爱之家的善款?!”季佳泽怒冲冲地喝叱。
良心?要剜掉孝子的眼睛,赚钱的人,居然理直气壮地跟他讲良心?欧宇辰几乎笑出声来。
中国的民营企业家大都热衷于慈善事业,夙博罕也不例外,每年固定有一笔善款捐给爱之家。当然,这并不能说明企业家们多么有爱心。在商言商,他们主要是基于商业价值上的考量。在中国,做慈善是有很多好处的,譬如说有利于公司的形象,譬如说,可以减免为数不少的税额。
总之,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一年前,张晗玥被华子强jiān_shā,夙夜又以涉嫌谋杀华子强的罪名被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