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道:“师父又教我去,回去便也回去了,只是一件不相应。”
金蝉子道:“你有甚么不相应处?”
猪八戒道:“师父,他要和你分行李哩。跟着你做了这几年和尚,不成空着手回去?你把那包袱里的甚么旧褊衫,破帽子,分两件与他罢。”
孙悟空闻言,气得暴跳道:“我把你这个尖嘴的夯货!老孙一向秉教沙门,更无一毫嫉妒之意,贪恋之心,怎么要分甚么行李?”
金蝉子道:“你既不嫉妒贪恋,如何不去?”
孙悟空道:“实不瞒师父说,老孙五百年前,居花果山水帘洞大展英雄之际,收降七十二洞邪魔,手下有四万七千群怪,头戴的是紫金冠,身穿的是赭黄袍,腰系的是蓝田带,足踏的是步云履,手执的是如意金箍棒,着实也曾为人。自从涅槃罪度,削发秉正沙门,跟你做了徒弟,把这个金箍儿勒在我头上,若回去,却也难见故乡人。师父果若不要我,把那个《松箍儿咒》念一念,退下这个箍子,交付与你,套在别人头上,我就快活相应了,也是跟你一场。莫不成这些人意儿也没有了?”
金蝉子大惊道:“悟空,我当时只是菩萨暗受一卷《紧箍儿咒》,却没有甚么松箍儿咒。”
孙悟空道:“若无《松箍儿咒》,你还带我去走走罢。”
金蝉子又没奈何道:“你且起来,我再饶你这一次,却不可再行凶了。”
孙悟空道:“再不敢了,再不敢了。”又伏侍师父上马,剖路前进。
却说那妖精,原来孙悟空第二棍也不曾打杀她。那怪物在半空中,夸奖不尽道:“好个猴王,着然有眼!我那般变了去,他也还认得我。这些和尚,他去得快,若过此山,西下四十里,就不伏我所管了。若是被别处妖魔捞了去,好道就笑破他人口,使碎自家心,我还下去戏他一戏。”好妖怪,按耸阴风,在山坡下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老公公,真个是:白发如彭祖,苍髯赛寿星,耳中鸣玉磬,眼里幌金星。手拄龙头拐,身穿鹤氅轻。数珠掐在手,口诵南无经。
金蝉子在马上见了,心中欢喜道:“阿弥陀佛!西方真是福地!那公公路也走不上来,逼法的还念经哩。”
猪八戒道:“师父,你且莫要夸奖,那个是祸的根哩。”
金蝉子道:“怎么是祸根?”
猪八戒道:“孙悟空打杀他的女儿,又打杀他的婆子,这个正是他的老儿寻将来了。我们若撞在他的怀里呵,师父,你便偿命,该个死罪;把老猪为从,问个充军;沙僧喝令,问个摆站;那孙悟空使个遁法走了,却不苦了我们三个顶缸?”
孙悟空听见道:“这个呆根,这等胡说,可不唬了师父?等老孙再去看看。”他把棍藏在身边,走上前迎着怪物,叫声:“老官儿,往那里去?怎么又走路,又念经?”
那妖精错认了定盘星,把孙大圣也当做个等闲的,遂答道:“长老啊,我老汉祖居此地,一生好善斋僧,看经念佛。命里无儿,止生得一个小女,招了个女婿,今早送饭下田,想是遭逢虎口。老妻先来找寻,也不见回去,全然不知下落,老汉特来寻看。果然是伤残他命,也没奈何,将他骸骨收拾回去,安葬茔中。”
孙悟空笑道:“我是个做吓虎的祖宗,你怎么袖子里笼了个鬼儿来哄我?你瞒了诸人,瞒不过我!我认得你是个妖精!”那妖精唬得顿口无言。孙悟空掣出棒来,自忖思道:“若要不打他,显得他倒弄个风儿;若要打他,又怕师父念那话儿咒语。”又思量道:“不打杀他,他一时间抄空儿把师父捞了去,却不又费心劳力去救他?还打的是!就一棍子打杀他,师父念起那咒,常言道,虎毒不吃儿。凭着我巧言花语,嘴伶舌便,哄他一哄,好道也罢了。”
好大圣,念动咒语叫当坊土地、本处山神道:“这妖精三番来戏弄我师父,这一番却要打杀他。你与我在半空中作证,不许走了。”众神听令,谁敢不从?都在云端里照应。那大圣棍起处,打倒妖魔,才断绝了灵光。
那金蝉子在马上,见孙悟空此番安排周正,暗暗点头,面上却是受了惊吓的表情。
猪八戒在旁边又笑道:“好孙悟空!风发了!只行了半曰路,倒打死三个人!”
金蝉子正要念咒,孙悟空急到马前,叫道:“师父,莫念!莫念!你且来看看他的模样。”却是一堆粉骷髅在那里。
金蝉子大惊道:“悟空,这个人才死了,怎么就化作一堆骷髅?”
孙悟空道:“他是个潜灵作怪的僵尸,在此迷人败本,被我打杀,他就现了本相。她那脊梁上有一行字,叫做尸王,当年在桫椤国之内,老孙也曾会过她。”
金蝉子闻说,倒也信了,怎禁那猪八戒旁边唆嘴道:“师父,他的手重棍凶,把人打死,只怕你念那话儿,故意变化这个模样,掩你的眼目哩!”
金蝉子见猪八戒借咄咄逼人,看来今曰必要逼走孙悟空,只做耳软,又信了他,随复念起。孙悟空禁不得疼痛,跪于路旁,只叫:“莫念!莫念!有话快说了罢!”
金蝉子道:“猴头!还有甚说话!出家人行善,如春园之草,不见其长,曰有所增;行恶之人,如磨刀之石,不见其损,曰有所亏。你在这荒郊野外,一连打死三人,还是无人检举,没有对头;倘到城市之中,人烟凑集之所,你拿了那哭丧棒,一时不知好歹,乱打起人来,撞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