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徐徐停下,撩开帘子的时候,夕凉的瞳孔猛地急剧收缩。手还撩着帘子。身子竟僵在那里,有滚烫的东西在眼睛里徘徊,说不清楚是什么,视线却越发模糊。
她分不清楚这是现实还是虚幻,却将所有的气力都用来看清那个高高在上的匾额。
柳庄二字,让她整颗心都开始剧烈的颤抖。
嘴角止不住抽动,耳畔传来应无求的声音,“公主到了,下车吧!”
夕凉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应无求说了第二次,夕凉才缓缓扭头望着应无求的脸,仍旧是痴凝的表情。
五年的庵堂生活。五年的日思夜想,五年的羞辱折磨,五年的提心吊胆,换来的是越发模糊的记忆。
迟滞的嗯了一声,夕凉深吸一口气,才算下了马车。
“公主当年似乎在这里住过,不过后来……”应无求没有继续说下去。
夕凉的脚步稍稍停顿了片刻,抬头望着应无求,“九哥在哪?”
应无求面上不见丝毫波澜,只是笑了笑,“大人在前头的湖心小筑,公主可以自己过去。”
闻言,夕凉点了点头,垂着头往湖心小筑走去。
身后。应无求稍稍蹙眉。
五年时间。让一个曾经意气风发,曾经咬牙切齿要复仇的女子,磨光了过往的凌厉,此刻的夕凉看上去宛若受惊的小鹿。事实上,她如今的状况委实凄凉,还不如寻常人家的子女。
有家不能回,一个人孤身在外,终日晨钟暮鼓,青灯黄卷,默默等一个铁了心不会回来的人。
微风拂面,水波潋滟。
木质的亭子立于水中央,假山顶上有红衣蹁跹。
那个精致无双的男子,一如既往的雍容清贵,恰如她记忆中的那样。见时。惊为天人。只是……过去很久了吧?
久得。连夕凉都不记得,那是多少年前的一幕。
“九哥。”夕凉低低的唤着,眼底的光略显迟滞。
上头的人没有转身,没有回头,只是保持着远眺的只是,远远的看着风过湖面时,激起的阵阵涟漪。一圈圈波纹荡漾,落在眼里,却让眸光越发的冷冽。
顿了顿,夕凉俯首,“指挥使大人。”
音落,红光掠过,假山上的人,早已不见踪迹。
楼止慢条斯理的坐在亭子里,指尖轻轻勾起茶壶环,不紧不慢的沏下两杯茶,“本座该尊你一声十一公主,还是叫你夕凉小尼?”团叨估血。
夕凉苦笑两声,“十一公主?何必挖苦我呢,都不过黄粱一梦。如今梦醒了,我比谁都清醒。”
茶香四溢,红袖轻拂,与外头翻飞的白绫形成鲜明的对比。
宛若雪中红梅,有一种哗然绽放的惊艳。
微光在他的脸上游走,泛着迷人的剔透光泽。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捻着茶杯,将杯口凑在绝艳的唇边轻抿一口。黑鸦羽般的睫毛低低垂着,在脸上落下斑驳的剪影,美丽安静,足现岁月静好之色。
他是如此安静美好,教人不忍靠近,不忍打破眼前的一切。
“坐。”楼止凤眸微扬,用眼角的余光斜睨夕凉,嘴里只吐出不温不火的一个字。
夕凉轻轻吐出一口气,坐了下来,“谢谢。”
“见着他了?”楼止眸微挑,嘴角勾勒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是。”夕凉憋足一口气,“五年未见,容貌依旧,只是心越走越远,再也回不到当初。”
闻言,楼止一声轻笑,“你没听过小别胜新婚吗?”
“小别?是很久了。”夕凉苦笑着,“我本有两次机会可以嫁给他,却都生生的错给了现实。如今,我只想在忘记这一切之前,得偿所愿。”
羽睫微垂,楼止放下手中的杯盏,“本座不做无利可图之事。”
“我知道。”夕凉抬头,直视楼止精致无双的脸,“九哥也是当爹的人,也该明白我的心思。没了娘,有个爹疼,也是极好的。”
指尖微微跳动一下,楼止清浅勾唇,“那也要看这个爹,愿不愿意接受。生而为人,多少身不由己。你该明白,并非帝王家无情,但凡心有权欲,总会人心不足。”
“我已经猜不透,他到底还是不是从前的景哥哥,我也没有时间去猜去想。所有人都容不得我,我也不求任何人容得下,我只求还能在他的心上,留有一席之地。”夕凉无悲无喜的说着。
那种神色,绝望不像绝望,希望却又似了无希望。
只是淡淡的,仿佛看破一切,又好似永远都无法尘埃落定。
茫然,无助……
像极了当年!
“本座欠你一个人情,自然会还你。”楼止扬了唇。
夕凉定定的望着楼止,“欠的也好,还的也罢,哪怕是利用,我也认了。被人利用,总好过被人弃用。你放心,当年的事我会烂在肚子里,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楼止起身,指尖沾着水珠子,忽然拂袖,周旁的白绫霎时悉数圻断,若白雪一般化为碎片,纷纷扬扬从半空落下。
“本座有何惧之?”他冷了眸。
“当年你说,待你生杀在握,必杀尽天下负你之人。可惜……”夕凉笑得微凉,若薄暮般带着几分不真切,眸中浮起氤氲的雾气,“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人死了就是死了,就算你杀尽天下人,他们也回不来。可我们还活着……”
顿了顿,夕凉稍稍蹙眉,宛若梦中惊醒,“我方才说了什么?”
楼止面无波澜,依旧浅淡勾唇,“你说想与兰景辉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