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穆点了点头,低眉望着案上的笔墨纸砚,“你就算拿得下南理国,却还是得不到你想要的。地狱之门。谁敢开启?”
“是吗?”楼止挑眉,眼底的光更是深了几分。
“没有钥匙,完颜金戈还是个死。”完颜穆冷笑,“当初你杀了我的女儿,不也是为了钥匙吗?”
长长的黑鸦羽低垂,唇边笑意邪魅,那张蛊惑众生的脸上,浮起了妖媚入骨之色,像极了很多年前的长歌。一样的绝世,一样的美丽不可方物。
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的楼止,邪魅狂狷,却带着一身的狠戾无温,眸中没有半点温度。
“始月已经找到了。”千寻走进门来。“完颜穆,你该结束了。”
完颜穆骤然凝眸,死死盯着千寻胸有成竹的模样,“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始月在哪?”千寻问,“完颜穆,始月好歹是你爱过的女子,你怎么舍得杀她?事到如今,成王败寇,把东西交出来吧!也许……”她扭头看一眼周身戾气腾然的楼止,继而低语。“许是能留你个全尸。”
让楼止放过完颜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能留个全尸,已经是千寻所能赋予的,最大施舍。
完颜穆干笑两声,“始月已经死了,就算她知道钥匙在哪,你也不可能找得到!”
音落,霎时响起凄厉的惨叫。
完颜穆的整条胳膊如同脱离般被一股强大的气劲。凭空圻断在地,顷刻间鲜血四溅。千寻低下头,望着捂着伤处在地上拼命翻滚,完颜穆浑身上下被血水浸透。
深吸一口气,她缓步上前,用力死开了断臂上的衣衫。
上头,浮现着清晰的一个印记。
千寻扭头望着楼止,“试试吧!”
已然孤注一掷。没有别的办法。
楼止上前,冷飕飕的看了一眼千寻。忽然腕上一抖,她腰间的绣春刀瞬时出鞘,只见血光烈烈,完颜穆的胳膊已经被当场破开。
在印记里头的肉里,嵌着一枚极为细小的钥匙。
“你们为何……”完颜穆面如死灰,疼得几近晕厥。
千寻小心翼翼的剥离钥匙周围的肌肉,取出了钥匙,“始月留下痕迹,所谓凤凰断翅,大抵就是你。你素来是谨慎多疑之人,绝不会将如此重要之物交给旁人,所以最安全的做法,当然是藏在自己身上。”
深吸一口气,望着掌心的钥匙,为了这个东西,不知死了多少人。
当年的完颜凉,韩城,以及现在……
“事到如今,我也只是搏一搏。没想到,你这手法竟然与我娘差不多。”千寻冷笑,“帝都的技艺可比你强多了。”
若不是千寻自己也有所经历,她是断不敢去想肉里藏物之事。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始月……”完颜穆笑得冷冽,终归因为失血过多而晕死过去。
成也始月,败也始月。
阿朗克慢慢踱进门来,挪动了书架上一个瓶子,地面上陡然出现一个暗格。千寻将钥匙放进钥匙孔,轻轻旋转。巨坑宏技。
只听得“咯嘣”一声,地面裂开一道缝,继而是一条甬道般阴冷漆黑的阶梯路。
沿着阶梯一路往下走,竟然越走越宽敞。
九道石门重重锁,千寻用铁片一道道打开。打开最后一道门时,眼前豁然开朗。这是几间装修精良的屋舍,茶香淡淡飘出,还有少许交谈之音。
千寻不敢置信的扭头望着楼止,见他依旧眉目冷冽,便也没有说话。
这里的摆设应若人间的寝殿,极尽华丽,应有尽有,唯一不同的是,长年不见天日。
没有地牢的糜烂腐臭,反倒干净而明亮。
所有人都停留在外头,唯有楼止千寻以及阿朗克抬步往里走去。掀开层层帷幔,及至最里头,越走越暖和,茶香也越发浓烈。
有女人低低的轻咳,还有男子浑厚沉稳的声音缓缓传来。
“谁在外头?现在什么时辰?”那男子略显不悦。
帘子掀开,千寻便瞧见一桌一椅一人一棋一茶。看着,何其安静祥和。
乍见三个人站在眼前,其中一人还是阿朗克,该男子显然一怔。手中托着杯盏,却在他徐徐起身的瞬间,滑落手中,砰然碎在地上。
茶水,溅了一地。
“参见国主!”阿朗克神色迟滞,终归跪在了地上,“臣该死!”
男子所有的视线,从阿朗克身上慢慢转移到了楼止和千寻身上。眼底噙着泪,嘴角却止不住抽动,终归一步一顿走到了二人面前。
楼止长得像极了他母亲,而千寻也是像极了拓跋翎。
他声音哽咽,身子跟着轻颤请来,“你们……是……”
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楼止红袖轻拂,执起千寻的手,第一次双膝落地,跪了下去。千寻愕然瞪大眸子,跟着他一道跪着。
心,却骤然明白。
“奉母亲遗命,救舅舅于南理。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不负母亲所托!”楼止说得很平静,平静得让千寻忽然湿了眼眶,红了眸。
旁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为了这一天,他熬了多久,受了多少苦。
一个人苦苦支撑到今日。
外人只见他的风光,却从未知晓内中艰辛。
月月承受剧痛,日日受尽煎熬。
眼前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当年的南理国国主,完颜金戈。
“快起来。”完颜金戈泪落,“没想到还能见上一面,没想到……”他已然语塞,说不出成句的话来。